第33章 两镇之争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不敢发声。张锐却笑嘻嘻的道:“邓大人,不知有什么事情,把您气成这个样子啊?”

邓登哼了一声:“你小子少跟我嘻皮笑脸的,这件事情,一旦黄统领怪罪下来,从你至我,谁也脱不了干系!”

众人一听邓登居然提起了北镇抚司指挥使黄薄仪,顿时便是一惊。要知道黄薄仪出了名的面冷心狠,这些年来死在他手下的人不计其数,就连朝廷中的大员也惧他三分,所怕者,一皇帝,二司礼监刘瑾也。至于其他人,全不放在他眼下。这时连张锐也不敢轻率了,问道:“邓大人,不知究竟是出了何事?”

邓登哼了一声,说道:“上午那一张清查应天府南部尚书的单子,是谁抄发出去的?”

顿时就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自北镇抚司设立以来,专司诏狱,所谓诏狱,即是由皇帝亲自交办的案件,锦衣卫握有绝对的生杀大权,可以不经过刑部、大理寺,直接问案定罪,所查者多为朝廷要员。凡所查办的案件,都由指挥使交办下来,再由书房抄单拟票,分发人手下去。然后由副使发下火漆黄封的,称为“龙票”之物,便是办案的凭据。这个过程一向简而有序,向来都未出过问题。难道今天有什么意外事情发生?

邓登看了众人几眼,淡淡的道:“是谁把这张单子递错了,送到南镇抚司去了?”

锦衣卫南镇抚司,向来是由当今皇帝的义妹,昭明郡主安昭执掌。安昭身为郡主之尊,原来挂得只是个虚衔,她这些年来,都一直随父亲在外征战,或是带着手下人马,处理江湖之事。但近年来,大将军蓝景明圣眷日淡,而司礼监刘瑾渐得圣宠,两方势力,在朝中翻云覆雨,斗得不可开交。这件事情的背后所隐藏着的,实在是以东厂为首的内宦,与朝廷大佬之间的一场暗战。

于是安昭受父之命,便开始重新掌理南镇抚司之务,而黄薄仪则与刘瑾走的极近,于是两司之争,不可避免的发生。

所以近年来,锦衣卫南北两镇,已是势同水火,虽经皇帝多次调停,仍压不下来。但不管撤换哪一方,都会打破朝中两方势力的平衡,当今皇帝虽轻,但颇有智计,一直隐而不发,自有其中道理。

锦衣卫南北两镇,虽自分立,但职务亦有交叉,有时不免有事情,要从北镇移交到南镇去办,便抄一张单子,然后将原本报上来的事情录好誊封,着人送到南镇去办。

今日要清查南京小朝廷的刑部尚书杜子文,这是由东厂刘公公亲自交办下来,何等机密的大事,居然在抄单拟票的时候写错了地方,被直接发到南镇抚司去了。

这件事说出来,不单是掉脑袋,更是抄家灭族的大祸!

所有人顿时都冒出了一身冷汗,脑子里在迅速回想,这张单子是不是自己抄的。

邓登看他们全都不语,冷笑一声:“凡本司拟票出单,均由本人记录标明,只要一查笔迹,那便一清二楚,还不出来承认么?”

君少商猛地省起,他曾出具过一张与邓登所说内容相似的票拟,身上顿时冒起了一层冷汗,心知只要一承认,便是掉头之罪,说不定连詹孝文也保不住自己,顿时打了一个寒战,思前想后,但此地守卫森严,居然没有脱身之计。

这时张锐打了一个哈哈,笑道:“不瞒邓大人,这事情原本是我做的。”

邓登一愣,怒道:“张锐,你来此也有几年了,怎么如此不知轻重,做出这样违背规矩的事?”

张锐淡淡的道:“我今日喝了几杯烧酒,脑子不甚清楚,一时错笔,将北写成了南字。将白色封套错换了黄封,一时之失而已,大人也不必过多怪责吧。”

邓登哼了一声:“你一贯行事散漫,天塌下来也不当一回事,可惜这次撞在风头上了,黄大人怪罪下来,我也保不了你。来人,将他押下去!”从外面上来四名身着紫衣的武士,将张锐略一点头,道一声“得罪了!”便将他背拢双臂,上了绳索,押将出去。

邓登哼了一声道:“此事我自会报明上头发落。”这时那些人一齐道,“还请邓大人手下留情,饶张兄弟一命。”

邓登哼道:“我亦不想杀他,奈何此事必然惊动黄大人,他雷霆一怒,谁敢进言?你们自求多福吧,莫让这小子连累你们便是。”说罢转身匆匆而去。

君少商顿时心中翻起了滔天巨浪,张锐义薄云天,为他挺身相代。这份情义果然叫他感动,但他此时已不是当日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遇事都能三思而后行,仔细一想,觉得此事似乎有些蹊跷。

他本想去探望张锐,询问他为何替自己顶罪,但张锐自从被押走之后便无音讯,君少商多方打听,也不知他被关在哪里,这样一直过了两日,他终于忍耐不住,亲口去问邓登。

邓登一听他打听张锐之事,顿时眯起一双小眼,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君少商按捺住自己几乎想揍他一顿的心情,说道:“我初来此地之时,诸事不熟,张兄曾多方照顾,我感他恩义,故而关心他的近况,想向大人请问。”

邓登听君少商称他“大人”,心中得意,微微露出笑容,说道,“你要见他,那是休想。他如今是黄大人亲自交办下来的,那就形同钦犯,莫说是你,就是朝廷大员,也见不着他。”

君少商心中顿时忐忑起来,说道:“事情居然如此严重,难道张兄要遭牢狱之灾?”

邓登“嘿嘿”的笑了两声,说道:“牢狱之灾是轻的,若以往遇见此事,轻则人头落地,重则抄家灭族,只要黄指挥使一句话,他有一百个脑袋,也掉到森罗地狱里去了,”

君少商听他口风中略有变动,不禁奇道:“听大人的意思,张兄未必有性命之虞,是否黄统领心怀仁慈,网开一面?”

邓登又是“嘿”了一声,才说道:“这小子命大。所说南镇的指挥使,昭明郡主亲自上疏保他,皇帝见此疏留中不发,是故黄大人踌躇不决,尚未对他有何动作,他的命,暂时还寄在黄大人手上!”

君少商不敢再问,而且也不会再问出什么,便告了罪退下,邓登显然今日心情甚好,也没训斥他。君少商回去与几个同仁学说,众人皆自惊异,都说张锐不知交了什么运,居然有郡主亲自上疏保他,又有人议论纷纷,说张锐莫不是南镇派来此处的卧底,今日露了形迹,被黄薄仪拿下的。众说纷纭,不一而足。

君少商听这些闲语,不过只一笑而已。但只有他自己心中清楚,张锐实在是代他受过。但他们相交不深,只是初识,何故如此?

君少商敏锐的觉得必有一大事将要发生,但心中却是茫然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