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拨云

卓韬心不在焉地坐在钟晓钧店铺二楼靠窗的位置,一手撑着下巴,目光涣散地盯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摆弄着皱巴巴的餐巾纸,像是要把心里的烦躁都揉进那张薄薄的纸里去。每当楼下传来推门声,他就条件反射般地转头看一眼,期待着某个特别的身影出现。钟晓钧坐在他对面,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一切,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他早就看穿了卓韬的小心思,故意拿起手机,假装随意地刷着朋友圈,实则编辑了一条催促的信息发给了阮晖,“阮晖,我们都到了,等你来开席啊。”

阮晖正站在满是少女气息的房间里,对着镜子犹豫着该穿哪件衣服去参加聚会。她拿起一件碎花裙子又放下,又试了试一件休闲套装,最终还是觉得不满意。就在她决定穿上那件清爽的牛仔套装时,觉得风格和自己特别搭。墙壁上的摆钟发出布谷布谷的声音,突然令她回忆起那天在钟楼广场的经历。

她明明记得那天跟卓韬分开后没走多远就听到了赵珉珂的声音,他语气糟糕透顶,仿佛随时要跟卓韬打起来。此时她本能地靠近一旁的一根石柱,躲在后面,直到发现赵珉珂仿佛怒气冲冲地离开才敢现身。

“难道,他那天是跟踪我?”阮晖暗暗心惊,一股寒意沿着脊背爬了上来。赵珉珂那些过度的关心和莫名的控制欲,让她感到压抑和窒息,让她忍不住想逃离。

这时,手机嗡嗡一响,钟晓钧的信息来了,她连忙抓起来看,催促短信把她从负面的情绪中拉回了现实。她用力地摇了摇头,试图把那些不好的念头从脑海里甩出去。今天可是难得的聚会,她要和钟晓钧他们好好聊聊,发展他们的友情。“就穿这身吧,”阮晖对着镜子里的穿着牛仔上装的自己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决定抛开烦心事,和朋友好好玩。

正准备出门,阮晖突然被一声猫叫吓了一跳。一只毛茸茸的猫咪盘踞在她家门口,被她开门的声音惊动,不满地喵呜了一声。“小叮当,你怎么跑这儿来了?”阮晖弯下腰,轻轻抚摸着猫咪柔软的皮毛,它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优雅地转身离开了。阮晖看着它离去的背影,心里突然涌上一丝莫名的不安。她隐隐觉得,今天这场聚会,可能不会像她想象的那么平静。

深吸一口气,她关上家门,带着些许忐忑的心情,向钟晓钧的店走去。温和的阳光洒在她的玉瓷般的脸上,仿佛也为她这段充满未知的旅程增添了一份希望和勇气。

二楼的阳光洒进钟晓钧的店里,暖洋洋的,像是在给这个原本有些沉闷的空间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几个人围坐在木桌旁,谈笑风生,青春特有的活力在他们之间流淌。牧云最近剪了个清爽的短发,让她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大家都对她的新造型赞不绝口。

卓韬坐在窗边,目光有些漫无目的地望着窗外,双手随意地把玩着一串风铃,时不时地发出清脆的碰击声,就像他在整理着思绪。最近关于“校园清风”匿名举报事件闹得沸沸扬扬,学校老师们处理问题的方式让他感到困惑,他们班的不少同学都在讨论这件事,他还真想问问牧云,校方到底给了个怎样的说法。

“牧云,你这个短发剪得挺干净利落的,整个人看着精神多了。”卓韬忍不住开口,他的话语带了几分真诚。

王韵涵在一旁笑着接话:“可不是嘛,牧云,你可别只顾着清爽,还得学着有几分防人之心,别被人欺负了。”

听到这话,卓韬感到一丝紧张,下意识地望向钟晓钧。钟晓钧笑着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多想。卓韬这才放松下来,露出放松的笑容。

“对了,牧云,那个被人拍照的事,现在怎么样了?“卓韬问,言语中透露出对她的遭遇的关切。

林恺转头看向卓韬,似乎找到了话题,“唉,别提了,现在闹得沸沸扬扬,还没个结果。牧云被调到王韵晗的班里之后,又被那个逄老师盯上了。“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脸上带着调侃的表情,“这事情,一波三折,真的让人头疼啊。“

卓韬听了,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不理解为什么学校总是那么大惊小怪,那些老师动不动就介入学生之间的事情,事情往往被他们刻意放大。他思索着,这件事情,可能另有玄机。

“那你们现在准备怎么办呢?“卓韬语气里带着一丝担忧,询问道。

钟晓钧和牧云交换了一个眼神,似乎在传递着只有他们二人才能理解的默契。牧云轻轻地说:“我们现在只是想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是谁牵的头。我和晓钧都是被冤枉的。“

就在这个时候,门被推开了,阮晖提着一个帆布包,走了进来。她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像是给这有些沉重的谈话增添了一抹暖色。看到卓韬也在,她先是一愣,然后很快调整了情绪,笑着和大家打招呼。钟晓钧和林凯连忙招呼她坐下。

卓韬突然有些慌张,找借口说:“我……还有点事,要不先回去了。”话音一落,换来了阮晖不解又哀怨的眼神,他又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何去何从。

王韵涵见机行事,半开玩笑地挽留:“哟,人齐了你就要走啊,真是太不给面子了。”

卓韬被她调侃得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地解释了几句,最后还是坐了下来。但他心里却盘算着等阮晖来了,得随便找借口赶紧离开,因为刚才一直在和赵珉珂聊天,他生怕又造成阮晖什么朋友间的麻烦。只要回家,那么和赵珉珂商量对策,这是他应该做的事。尽管他现在也知道,牧云的事都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但他能做的,只能是尽自己所能帮助好哥们。

店里的二楼,弥漫着咖啡的香气,暖暖的午后让每个角落都染上了阳光的光辉。阮晖和钟晓钧正聊着学校近来的趣事,他们清脆悦耳的笑声荡漾开来,让整个空间仿佛多了一道生动的乐章。然而,卓韬却总是隐隐透着几分焦虑,目光游弋不定,似有千思万绪纠缠心头。他面前的咖啡早已凉透,却仍在他手中反复摩挲,发出轻微的碰击声。

只听见林恺带着打趣道:“这‘校园清风’搞得轰轰烈烈,一会举报,一会调查的,弄得大家心烦意乱,谁还有心思学习啊?”

“嘿,说不定有人就是故意想整牧云,看她不顺眼。”王韵晗耸了耸肩,一副真相在握的语气说道。

正说着话,卓韬口袋里的手机骤然震动起来,那熟悉的震动打破了片刻的闲适。他立马掏出手机,看到了赵珉珂的信息。他的心突地一沉,就像被石头塞住一般。阮晖看他脸色突然变得严肃,关切地问道:“卓韬,你怎么了?”

卓韬抬起头,对上了阮晖关切的目光。他力不从心地笑了一下,本欲找借口搪塞过去,却在看到牧云那双无辜而期待的眼睛时,他内心止不住叹息。

“其实…关于牧云那件事,我也觉得应该彻底公开,给大家一个交代。”他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好像是在尽量平复自己的情绪。“可是,据我所知,现在高进老师那里已经没有那张照片了。”他沉声继续道,语调中夹杂着无奈和愧疚。

王韵涵听罢,她瞪大眼睛充满怀疑地盯着卓韬,“什么意思?那照片是谁拍的?你总该知道点什么啊!难道我们都被蒙在鼓里?”话语里带着一股逼迫感,让人无法回避。

面对王韵涵突如其来的质控和咄咄逼人的眼神,卓韬就像陷进了泥潭。不知如何回答,他只能干哑地笑:“我…我真的不知道…”

卓韬的手机又一次嗡嗡震动起来,这次他不敢再犹豫,立刻拿起来,看到是赵珉珂发来的消息,他的心猛地一紧。这种紧张感在他的胸口扩大,让他几乎透不过气来。但他假装镇定地把手机调整成静音。

“你在哪里?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商量,关于举报牧云的事,高进老师找我谈话了!”

把消息迅速扫了一眼,卓韬的手心立刻冒出了汗。他飞快地回复:“怎么回事?”

周围的人看他慌乱的模样,显然也被感染了。钟晓钧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关切地问到:“卓韬,你没事吧?”

“看你脸色都变了,这短消息可不会是催债的吧。”林恺也忍不住凑过来。

阮晖注视着卓韬,眉头微微皱起,她感觉得出来,卓韬的心情十分焦虑,她心中也不由得担忧。牧云望着他那紧张的冒汗的样子,和旁座的阮晖面面相觑,无辜的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和困惑。

王韵涵见状,有些不耐烦地说:“哎,卓韬,还有谁知道多少内幕?别老是这样吊人胃口啊!”

卓韬再一次感觉到压力如潮水般涌来,他迫切希望能解释清楚,但那无形的束缚紧紧勒住了他的舌头。他咽了下口水,镇定道:“没事没事,你们不要乱猜嘛。”

这时,无声的信息很快再次传来:“高进老师说,他觉得这件事似乎另有隐情,让我把整个过程都坦白清楚。”

卓韬读完这些文字,内心一阵惊慌,一边担心赵珉珂会因此受到牵连,一边又为他们可能要面临的处境感到无比焦虑。双手握着手机,他希望能找到一个摆脱困境的办法,但脑海里却一片混沌。

钟晓钧敏锐地察觉到卓韬的情绪不对劲,他像是被困在风暴中心的船只,在挣扎和犹豫中摇摆不定。钟晓钧明白,卓韬的心底一定藏着秘密,他需要一个安全的出口来倾诉。于是,他找了个借口,把卓韬拉到了楼下,假装要给他看新淘的艺术品。

“卓韬,来这边,我刚淘到一些不错的艺术品,你过来看看。”钟晓钧笑着说,语气轻松,但眼神却透着一丝担忧。

两个人来到楼下安静的角落,钟晓钧轻轻地拍了拍卓韬的肩膀,语气变得柔和,“兄弟,别把王韵晗那小姑娘的话当真,如果你不方便说,我和牧云都不会逼你的。但我们自己会调查下去。”

卓韬沉默不语,他深吸了一口气,眼角微微泛红,似乎在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挣扎。本能地再次对钟晓钧的“大方得体”产生了抗拒。

“钟晓钧,你想知道是谁吗?是我,是我干的!”他猛地抬起头,眼神坚定,语气却带着一丝自嘲和无奈。

就在这时,他觉得旁边有一双灼热的眼睛在看着他,阮晖出现了。她站在那里,眼睛里写满了惊讶和困惑,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一刻,卓韬仿佛被定格了。如果世界真的有缝隙,他真想钻进去,躲避这一切。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强迫自己做出一个决断的姿态。

“行了,我说是我了,你们别再追问了,好吗?”他转过头,再次对钟晓钧说道,眼神坚定,但语气中却透着一丝无奈和苦涩。

望着卓韬俊逸挺拔的身影渐行渐远,逐渐模糊,静谧地在背后拉起一道含蓄的界线。阮晖深邃的眼里闪过一丝迷茫。她的心似乎被微妙的情绪牵动,既挣扎在不信之中,又困惑于卓韬话语真意的探寻。她心中的卓韬总是温文尔雅,从不冒进,如今这决绝的立场让她措手不及,心中虽然充满疑窦,却不知如何启齿,她怯生生地望向钟晓钧,希望从他那里找到支持和指引。

钟晓钧感受到了阮晖的目光,也看到了她眼中的困扰。他的内心早已明了,卓韬的每个字句背后所携带的犹豫与不易察觉的忧郁。他将视线落回阮晖,用一种几近苍凉的声音告诉她:“别急,先别下结论。阮晖,这事不会是卓韬牵头的。”

步出钟晓钧店铺的那一刻,卓韬的身心如同被从熔炉中取出的铁,热度仍在,却已感觉凛冽的空气。寒风带来的凉意也未能冷却他内心深处灼烧的焚化炉。行走间,卓韬的思绪里回荡着阮晖不相信的眼神、钟晓钧的不言而喻的眼神、以及那些杂乱的对话回音。

“到底我在干什么呢?“卓韬心中一阵虚无的自问,仿佛有太多的重担压在了肩上。他清楚地记得,赵珉珂对他的每次付出,那些比亲哥哥还亲的陪伴和支持,那些无怨无悔的背书。而现在,赵珉珂却因为他的一时冲动而陷入艰难的境地。

家门紧闭,卓韬在独自的空间里找到了片刻的庇护。他颤抖地解开束紧的领带,坐在那颗摇摇欲坠的凳子上,迅速地在手机上打开与赵珉珂的聊天框,文字就像急流瀑布般涌出。

“赵哥,咱们是不是得想个法子...要不,就说照片是别人拍的,就是那个体育生?我们只是目击者。”卓韬的指尖在键盘上跃动,语气里全部都是他深藏的不安和内疚。

“唉,也只能这样了。”赵珉珂的文字看起来漫不经心,但紧接着是有力的呼吁:“我们得团结起来,否则那高进真能把我们一网打尽。”

他们的沟通中悉心细述了各个细节,期盼着非常时期不得已的谎言能够保全他们的未来。虽然策略制定了,却让卓韬内心的挣扎愈发强烈。

夜色降临,窗外的风带来一点点凉意,街道上寥寥的行人和灯火阑珊显得如此遥远。卓韬倚在窗边,面对着夜空发呆。手上的手机屏幕亮了又暗,似乎是在提醒着卓韬,真相的大幕即将拉开,而他们能否安然度过这场考验,还是一个未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