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心机我早有领教，虽然我不知道太后此时是个什么用意，但是我那双接住酒坛的手却不能保持镇定了，冰冷的酒坛到我手的时候，我的心绪忽然乱得难以自制，不知道为什么，在太后手下当官越久，我就变得越是多疑！也许太后不会对载湉不利，可是在我心里，却总是不敢相信。
领旨走出宫门的时候，我看向乌黑色瓷酒坛上黄色油纸制的“皇封”，右手就鬼使神差地伸上去了。
可是李总管不知何处已经出现在我的身侧，他穿得朴素，此刻的装束，只比上一回见面的时候多了一串不知什么木头制成的朝珠。大舅子挺着身，站在北风呼啸、雪珠扑面的宁寿宫前，可能是看见我正抱着酒坛子，一手搭在“皇封”上，怔怔地出神，大舅子伸出他黑瘦的手，一把打在我的手上，我一警醒，见大舅子怒目看我，却是压低着嗓门，道：“走。”
出了紫禁城，我们走在西华门大街上。这条街是每天不当值的太监们回宿处的必经之路，也是我以前每天下直后回家的路，眼下正是傍晚，行走的人已经不少，大舅子同我坐着便轿，在轿子里压着嗓子训斥道：“你怎么竟连‘皇封’也想开？莫说老佛现在未必有此意，就算有此意，岂是你能管得的？”
我一时无言，只是十分不忿地低头看了看这坛酒。
大舅子道：“当初只因为太后一点疑心，为了保住你，安老诰命就不得不自尽！你以为，如果没有我的话，你干爹王总管他能活命？”
听了大舅子的话，我更愤怒了，手触上“皇封”的封口处，我轻轻抓了一把，但终究没把那封口撕破，我的声音带着愤恨，低声道：“我就是不相信太后！”
李莲英冷声打断我道：“太后只要你的忠诚，不在乎你的相信！你不要忘了，当今皇上不仅是太后的义子和外甥，也同你一样，是太后的侄子！”
我的话闷在心里，憋得我的头很疼，太阳穴的青筋不受控制地突突乱跳，脸也变得红了起来，我真想脱口告诉大舅子：“我不是太后的侄子！”
但是，也许是胆小、也许是为了莲芜和孩子，我知道，这万万不能说！
大舅子看见我的表情，也许觉得我有所“领悟”，便柔声道：“待会儿你去送，我就陪你到瀛台门。你一定注意分寸。阿德……”大舅子低叹一声：“若让太后觉得你不忠诚，皇上尚且如此，你我可真的要死无葬身之地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