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下午从皇极殿值房出来,我心里藏着极深的怨气,对待莲芜的态度也莫名其妙地变得粗暴了。直到五天以后,我俩因为一条放了双份盐的鱼,终于大吵了一架。
这鱼是莲芜亲自为我做的,可是却是李莲英差李顺安给我们送过来的。说起来大总管一片好意,因为这一天我接到太后的调令,太后让我调回内务府公署,继续任执事大臣。看起来这只是平级调动,可谁都知道呆在公署里要比单管造办处清闲得多,更重要的是我的工钱又涨了。
这鱼是一尾长江鲥鱼,听李爷说,这鱼保存、运输不易,也就是李总管,太后才舍得给。大舅子巧妙暗示,才帮我俩弄到一条。
莲芜虽然不是经常下厨,但是平时厨艺一流,连善于烹饪的奶奶和赵先生,都交口称赞。但是,面对板着一张冷脸的我,莲芜的发挥失常了。我勉强吃了一口鱼,我不知道为什么脑袋一热,把话题引到了李总管身上,莲芜当然要为总管大人说话了。
我急急脱口说道:“你哥、你哥!不就是一条鱼吗?!赶明儿我买它十条八条!我告诉你李英敏,你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莲芜眼圈红了,搁下筷子默默转身,就要离去。不知道为啥,看见莲芜这样失落伤心的神情,我的心好疼!我迅速放下筷子,转到她面前一把拽住她的左手,道:“敏儿,是我不好。你别走,吃得太少,会饿着的。”
李莲芜神情复杂地看着我,口吻极其温柔,那双俏眼里,快要流下泪来,水汽盈盈的,看得我的心一刹那揪着疼,“阿靖,朝廷的事我不懂,可是你别生闷气。我想,一定是我做得太难吃,都是我不好。”
“不好个啥?”我心里恨道:“我的敏儿什么也不知道,我却要迁怒于她,太不厚道了!”
这样想着,我道:“是我不好,挑肥拣瘦还找茬,对不住你。”
莲芜深深看我,她美丽的瞳仁里映出的,是小驹子俊美的形象,但是她那样的深情却是向着我来的,“夫妻间客套什么。要赔礼,你就收拾碗筷吧。我去看孩子们。”
爱月他们姐弟两个开口说话很早,很早就争论谁大谁小,现在又开始争我这个爸爸更爱谁。其实啊,我谁都爱,又谁都不爱。这话怎么说呢?想我吕靖在学校混得虽然不济,回到家爸妈对我也严厉,可那仅限于学习上!在家里,我总体来说还是被所有长辈宠爱的对象!怎么说,每天晚自习回家,我算是解放了,我所有要做的就是按下三声门铃、踹了自个儿的鞋,换上一双早就准备好的拖鞋,然后扔书包,最后洗个手。
剩下的一切,有爸妈呢。我只需翘个二郎腿端上碗大吃一顿,还由着性子点评一下哪个菜好吃、哪个不好吃,然后,碗一扔,顶着“学习”的名头,我火速进了自个儿的房,不知做了多少“敷衍塞责”的事。
现在呢?两岁多的两个家伙,虽然有很多人照顾,但是关键时候总少不了俺这个低龄“阿玛”帮把手,我手忙脚乱地添乱不说,也长了不少见识。哎,叹一句:幸好莲芜脾气好,万事不和我计较,不知要费多少劲儿,才能养大个现世宝!……
第二天下午我正在誊写预算的文牒,庆大人苦着个脸进来了,一进门他就说:“宝哥,去趟涵元殿吧。老佛爷迷上了电灯,传旨给皇上也装上。昨天我派了几个外聘的电灯匠给皇上去装电灯,这个祖宗和颜悦色的,说人家干得很好,一点问题都没有。可刚才我带着内务府的‘电灯委员会’的几位大人又去了一趟……”
“怎么样,庆大人,领到赏了?”
庆善蹙起秀眉,怪我道:“你什么眼神?领了赏我能是这样的吗?!我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祖宗在殿里到处贴满了黄纸,还说贴上黄纸的地方都要装电灯,我的奶奶!要真这么干,排线还要好些天呢……可是……”
我顺口接道:“那就干呗。反正有那些委员大人们,您急什么?”
“可您知道,皇上给几天限期?”
“啥?还有限期?”
“嗯!”庆善真急了,伸出三个指头,喊道:“三天!还外带给涵元殿外接线房安个电话!”
我想,这才是载湉爱玩恶作剧的本性。庆善他们一定告诉了他,电灯、电话出自广州,三天根本不可能安装完,他这么干,也许根本就是想耍弄一下这些旗人大臣,说穿了就想图个乐!
我道:“那我去能做什么呢?”
庆善道:“你以前不是‘郭总管’吗?宝哥,求求你,你去碰碰运气,说不定兄弟脱了难,一定好好谢你!”
我微微一笑,“我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