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目标浮现

甘自在盯着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男孩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忍不住笑了，说：

“跑十圈！全部。”

他语气平和，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李如和王涛偷偷看了眼赵鸣，乖乖地去跑圈了。

“甘老师，几只蚂蚁，至于吗？”赵鸣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说实在，虽然能捏死我的人还没生出来，但是我能捏死的人却有一大把，您想不想……”

赵鸣得意地说，但却被这个甘老师盯得莫名其妙地气焰渐熄。

那双眼睛里仿佛有什么魔力。

甘自在盯着这个人类男孩，短短的几秒里已经看完了他的一生：从富豪幼子众星捧月，到豪门变故、兄姐夺权、母子被驱逐，再到另觅大树东山再起，此时他们正意气风发，不会想到两年之后就会因缘成熟飞来横祸，这个自卑又骄狂的少年，来不及成长和觉悟就会沉尸大海，被生物圈消化，了无痕迹。

凡人命运，尽在神的视野下。

甘自在淡淡地说：“跑吧，看能不能跑过自己的命运。”

赵鸣莫名其妙，但只得不情愿地去跑圈了。

当他们说话的时候，一双眼睛远远地观察甘自在。

甘自在仿佛感知到什么，回头望去，却不见人影，也无仙灵的气息。

不久之后的一天晚上，甘自在在超市里买东西时，他的灵识感应到有人在窥探。但令失望的是，只是两个凡人在窥探。然而在他出了超市，穿过公园时，却被七八个带着凶煞面具、手持棍棒的黑道混混前后堵住去路。

“凯哥，就是这个人。”

“你就是甘老师？”为首一个十七八岁的时髦青年，就是他们说的凯哥，卢凯。

“你就是下雨天还让手下出来干活的那个？”甘自在微微一笑。

“甘老师挺会管闲事啊，傅小春他爸赌博欠债跑路，欠我们庞哥好几十万，您说，我该不该关照一下他呢？”卢凯阴阳怪气地说。

甘自在笑着说：“用我帮忙报警吗？有纠纷找警察。欺负小孩儿的话，我还是那句，见一个揍一个。”

“哎呦呦，好厉害。你这么关心学生，要不你替他还债呗。”另一个混混说。

“他哪儿还得起哦，穷逼教师一个，浑身上下能值五百块钱？哈哈哈！”一个混混嬉笑着说。这个年轻人带着凶煞面具，以为没人能认出来，但面具下的脸在甘自在的四维之眼下一清二楚，正是学生赵鸣。

“废话这么多，是想等警察来吗？”甘自在从容往前走了两部，尽管他身形挺立什么都没做，众地痞还是不自觉地后退缩了一下。

卢凯使了个眼色，甘自在身后的一个小混混猛然向后背袭来。然而这个甘老师彷佛后面长眼睛了一样，轻松转身避过，同时夺了他的棍子，反脚将其踹倒。

林欢喜和同桌雷小倩这天正背着书包从远处经过，看到阵势吓得赶紧躲到一个大石头后面。两人探头时看到甘自在似乎是看到了她们，还依稀朝她们做了个口型。

“报警”？”雷小倩悄声问。

“怎么可能？甘老师肯定是说要给他们一顿“暴击”。”林欢喜兴奋地搓着手等看精彩节目。

卢凯一挥手，众混混抄起棍棒一齐上阵，甘自在闪身躲避，身形潇洒，然而初时还能轻松应对，不久就略显忙乱。虽然他的灵觉力能全方位感知对方的攻击方向和动作，但也只能以凡人之躯拳脚应对，加上他毕竟没有经过专门的格斗训练，因此没一会儿身上也挨了几下。

林欢喜还在傻乎乎看热闹，雷小倩发现情况不对已经悄悄跑去报警。

甘自在暗暗叫苦，有点儿后悔没早叫百部，事已至此只能硬撑，好在虽然打得辛苦，但总归仗着身高体壮，片刻之后还是把这群小街痞撂翻在地，听取哀嚎一片。

警笛声也由远而近响起，众街痞有些慌张。赵鸣一直在外围虚张声势，本想等其他人打赢了好捡便宜泄愤一下，却没想到转眼就剩他一个人呆站着，眼看这个甘老师沉着脸向他走来，吓得立即撒腿就跑，几个混混也跟着滚带爬逃走。

“你给我等着！”卢凯边跑边回头撂狠话，结果脚下踩空栽进树坑里，赶紧狼狈地爬起来跑走。

林欢喜和雷小倩看到众地痞混混跑远，从大石头后面探出头来。

林欢喜兴奋地：“甘老师好厉害！”

雷小倩担心地：“甘老师您没事儿吧？”

甘自在原本刚要放弃表情管理，听到声音想起两个小丫头还在围观，只好忍痛继续保持帅酷老师形象，微笑硬撑：“没事儿没事儿，你们赶快回家吧。”

警笛声很近了。甘自在看着林欢喜和雷小倩走远，这才扶着树干喘息，疼得呲牙咧嘴。他注意到树坑边一个闪亮的东西，是那个叫卢凯的小头目摔倒时掉落的。

甘自在走过去捡起来，是个精致的打火机。

突然他手臂植入法能元件的地方微有痛感，若隐若现的光闪过，他知道这个东西不一般。

甘自在让意识顺着这个打火机上沾染的灵识信号逆流而上：凯哥把玩儿着打火机走在街巷里——打火机是有哥们儿送给他的，此人在一个刚结束的宴会上看到这个无主的打火机于是随手拿起来——这个打火机曾经被一个只干瘦的手里拿着使用，这个人就是信号源头。

甘自在尝试调整追踪视角想看到了这个仙灵的人类样貌，却法力有限看不清。

但他知道，这个人就是章兆亭。

警方到了，有几个没来得及跑远的小混混被抓，甘自在也被请去派出所做笔录，等流程结束，他被民警送回公寓已经很晚了。

甘自在忍着疼往肩膀上淤青的地方搓红花油，心里感慨凡体之躯真是不扛造。

“甘教授，下次遇到这种情况，您可以立即叫我。”执法仙百部出现在他身后。

“这种凡人杂事儿，你又不能跟他们动手。”甘自在微笑着说。

“我可以早点帮你报警。”

“呃，好吧。”

百部说的是实话，如果确实只是凡人事务，执法仙来了也不能跟凡人动手，他们不能对凡人使用显性法力。甘自在拿出那个精致的打火机给百部，说：“这个东西你追踪一下看看，这上面有章兆亭的灵识信号。”

在凡间办事处。那个打火机静静地立在桌面上。

执法仙百部看着能量屏上的几个人物，向细辛和甘自在汇报调查结果：

“这个人叫庞普，这个人叫谢兴螯。这个庞普是十多年前偷渡下来的，下来后一直藏在谢兴螯的公司受其庇护，最近两年才拉出来单干。”

百部指着能量屏上的两个仙灵，一个是青年男子模样、神情豪横的帮派头目，就是上面捡到打火机，后来转手送给卢凯的，即是庞普。一个是四十多岁身形微胖沉稳老板模样的中年男子，即是谢兴螯。

细辛抱怀靠在椅子上，神色淡然地听百部汇报。

细辛说：“这个谢兴螯是执法部通缉很久违法邪灵，在凡间超过三十多年，非常狡猾谨慎，我们一直监测不到他。”

能量屏上，一段流动的四维透视影像，显示一栋大楼里人影往来，但是高处有两层楼的空间布置了结界，探测不进去。

百部说：“谢兴螯身边聚集了不少违反仙律被通缉的邪灵，近几年更与千陌山往来频繁，这个章兆厅最近就在他身边。”

细辛冷笑道：“这谢兴螯，不会是想搞个千陌山的凡间办事处吧？”

百部摇头说：“是互助会。”

甘自在一愣：“互助会？”

细辛说：“以前龙树组织的那个吗？”

百部说：“是的，以前咱们还没设立办事处的时候，龙树先生在凡间组织过一个互助会，帮初入凡间的仙灵做些基础安排，后来有了办事处就没什么用了。但近些年谢兴螯担任会长，这个互助会又活跃起来。”

百部说：“现有信息显示，本周末他们有个聚会，千陌山特使和章兆亭会出面。”

甘自在说：“我去会会他。”

细辛摇头否决：“你不能暴露身份。”

甘自在微笑着说：“对千陌山来说，能认出我、证明我身份的只有章兆亭，他如果决定站千陌山那边，透露出去也是一念之间。既然还没有，说明我们还有希望争取。”

细辛说：“你以为卧底那么好当？即便是凡人黑帮卧底也是件复杂的事，更何况里面邪灵云集，你就算全法力在线都不安全。”

甘自在说：“这是个机会。”

细辛坚决地说：“老甘，你的安全很重要。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但甘自在觉得有必要把握住这个机会。

于是隔天他便拿着一张只有六个字的简单名片，径直来到兴螯集团。当谢兴螯从凡人秘书手里接过名片，看到“磁明山·甘沐霖”六个字的时候，愣了一下。这个名字在仙界无人不知，但显然不可能是真的，因为甘沐霖只是个遥远的传说。

“这位甘先生说他是什么龙树先生的朋友，特意来拜访谢会长，还有什么互助会。”谢兴螯的秘书说。

周末。公寓里。

甘自在好几个分身同时忙碌：一个穿着睡衣对着电脑浏览信息，一个拿着手机回短信，一个整理房间拖地浇花晾衣服，一个在洗手间剃须修面，一个在衣柜前穿衣服。准备得差不多了，他用意念呼叫：“百部，麻烦来一下。”

百部出现在公寓里，看到甘自在好几个分身，不禁一愣。

甘自在也猛然想起这是细辛私下给他开的分身权限，也是一愣。

当然，五个分身就是五愣。

甘自在假装淡定默默合并了分身，说：“哎呀，实在是太忙了……”

百部为难，哭笑不得地说：“甘教授，您看这事儿，我如果没看见也就算了，我既然看见了就不能假装没看见是吧，怎么也得查清楚哪个环节出了纰漏……”

甘自在一边穿外衣一边说：“分身这事儿你先记账上，等回头忙完该怎么罚我都认，行吗？马上我去参加谢兴螯那个互助会，已经联系妥了。”

百部吃惊：“啊？现在吗？来不及给您安排身份……”

甘自在说：“不用安排，就用我现成的身份。我就是告诉你们一下。”

甘自在把手机、钥匙揣兜里，再次检查了一下衣装，确定没系错扣子，对百部说：“在凡间，他们怕被监测到，就算有法力也不会轻易动用，所以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就算万一有情况，我会立即呼叫你，以你们的法力收拾这些小喽啰绰绰有余。——先别告诉辛部长。”

百部见甘自在已经决定了，点头说：“也好，我会在周围部署执法仙，机动响应，但是他们聚会的时候仍然可能会布置结界屏蔽，只怕到时候你灵识信号发送不出来。”

“这个也不行吗？”甘自在看了一下他手臂上老胡给植入法能元件的地方。

“这倒也行。”百部点头说：“但是你一旦动用，别人就知道你是执法部这边的了，我们将不得不强行进去救您。”

“嗯，我会谨慎的。”甘自在说。

百部于是拉开仙屏，着手安排其他执法仙配合。

甘自在准备完毕一把拉开公寓门，却看见一个女孩背着书包、拎着画夹正要敲门，不禁一愣：“林欢喜？你怎么来了？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

“甘老师！”林欢喜高兴极了，说：“我刚美术班下课，忘带钥匙了回不了家。”

“可是，我有事儿要出去。”甘自在不禁挠头，这小丫头总能出其不意。

“那太好了，您要去哪儿玩儿？带我一块儿呗。”这小姑娘更开心了。

手机震动，是他约的出租车到楼下了，甘自在接听：“好的好的，我马上下楼。”

甘自在对林欢喜说：“大人的事儿，不能带你。——要不我给你钥匙，你自己在这里玩儿？”

林欢喜说：“不行，我一个人害怕。”

甘自在看了一眼时间，快步走向电梯，林欢喜则带着她满身丁零当啷的书包画夹水壶，一路小跑紧跟上来。

“你爸妈呢？”甘自在问。

“我爸出差了，我妈带我妹妹去姥姥家了，晚上才能回来——我没地儿去。”林欢喜说，一副流浪猫可怜兮兮求收留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