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南京犹唱后庭花

北方的局势一日三变，却不影响南京城内的繁华。

阳春三月，这座大明陪都，游人如织，车水马龙，并没有因为北都覆灭，影响这座城市的一分一毫。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的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一名青年士子看着秦淮河上的画舫，忍不住对着身边友人念道。

“宁人兄，慎言！”

身边的友人连忙呵止中年士子，秦淮河上权贵云集，若是被他们听去，怕是会影响自己的前程。

念诗的读书人名叫顾炎武，原本是诸生，后来加入复社，科举不第后退而读书。

顾炎武原名顾继绅，字忠清，因为仰慕文天祥的弟子王炎武，改名为顾炎武。

后金建国为清后，他由将字改为了“宁人”。

顾炎武在南京不断讲学，号召抗清，但是响应者寥寥。

挚友归庄见他苦闷，拉着他来到秦淮河边上散心，没想到他看着秦淮河满河的画舫，又念出南宋诗人林升的这首诗，情绪更加低落。

看到好友这个样子，归庄也觉得心中愤懑。

闯贼兵叩京师，南京是这幅样子。

北都陷落，南京还是这幅样子。

一条长江天堑，彷佛就能挡住北方的一切糟糕消息，南京诸公依旧歌依旧舞。

归庄只能不再看秦淮河上的画舫，岔开话题说道：

“天佑大明，陛下能从北都脱出，迁播淮安，南京诸公总算不用再为国本争来争去了。”

皇太子“朱慈烺”在淮安继位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南京。

盘踞在南京的东林党人，对此自然十分的不满。

他们东林党本来是要拥立潞王登基的。

但是突然杀出来的皇太子“朱慈烺”，获得了各大势力的支持，在淮安继位。

东林党素来将纲常礼法放在嘴边，也没办法反对“朱慈烺”这个大明正统的继承人。

当然，也有人对“朱慈烺”的身份提出过质疑，但是“朱慈烺”是在马士英、史可法、福王见证下登基的，质疑声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归庄说到：

“等陛下御驾抵达金陵，一定会特开科举，宁人兄就可以为国效力了！”

顾炎武也点点头，太子从北都逃出，这是南京这段时间唯一的好消息了。

前些日子，马、史这些重臣们，南京朝堂上的东林党人们，江北的藩镇们，都为了皇帝的位置争的你死我活。

现在终于有了新皇帝，朝廷终于可以正常运转了。

南方士子都云集南京，就是等到新皇帝驾临南京后，开科取士。

“号外号外！陛下驻跸淮安，督师北伐！”

秦淮河边上，有不少叫卖小报的报童，这些小报其实就是朝廷邸报的拓印版，是普通读书人了解朝廷大事的渠道。

明代邸报其实已经和报纸差不多了，私自抄录邸报的小报也很发达，特别是南京这样繁华的城市，邸报上午送到，到了傍晚小报就能在路边叫卖。

听到北伐两个字，顾炎武和归庄精神一振，顾炎武立刻拦下一名报童，买了一份小报。

小报头版，自然是朱慈烺在淮安登基的消息了，而登基之日蒋德璟宣读的诏书，也被全文刊登在小报上。

前面几分诏书，是朝廷的人事任命，顾炎武扫过了任命马士英为首辅，史可法为次辅，又令福王监国的消息，直接看向了最后的《天下兴亡诏》。

当读到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时候，顾炎武激动到脸颊涨红，他握紧拳头说道：

“好一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归庄也是满脸的激动，这份诏书实在是太有力了！读罢让人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投身抗清前线！

顾炎武又一字一字的将《天下兴亡诏》重新读了一遍，然后将这份小报小心翼翼的折叠起来，塞进胸口的衣襟里。

他站起身来，对着归庄说道：

“归兄，我要去淮安！”

“去淮安？”

“是啊，陛下都留在淮安督师北伐了，我等岂能在南京偏安？”

归庄稍微冷静了一下，他劝道：

“宁人兄，陛下登基肯定是要开科举的，你在南京得了功名，再去淮安不好吗？你现在去淮安能做什么？”

顾炎武斩钉截铁的说道：

“我要从军！”

“啊？”

顾炎武已经下了决定，他坚定的说道：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如此国难之时，唯有从军才能报国恩！”

归庄咬着牙，一拍桌子说道：

“好，宁人兄，我也和你一道去！”

一夜之间，不少和顾炎武一样的读书人，在读完了《天下兴亡诏》后，开始讨论抗清报国，也有不少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北渡长江前往淮安。

与此同时，秦淮河的画舫上。

画舫最尊贵的位置上，坐着一名中年官员。

南京兵部右侍郎吕大器，是东林党在朝职位最高的官员，自然坐在最上首的位置。

明末时期，南京狎妓成风，官员以身穿官袍出入画舫为荣，在场的东林党人都身穿官袍，但唯有一名身穿儒衫的中年人坐在吕大器的下手位置。

钱谦益，他是在场众人中唯一没有官身的。

崇祯十年，钱谦益被弹劾罢官，削爵归乡，此后一直在南方讲学，积攒了巨大的声望。

在北都覆灭后，得到崇祯帝殉国的消息后，钱谦益就在南京奔走，提议立潞王为帝。

南京兵部侍郎吕大器，户部尚书高弘图，右都御史张慎言，詹事府詹事姜曰广等东林党骨干也支持钱谦益的建议，共同向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施压，要求立“贤王”潞王为帝。

可皇太子“朱慈烺”突然出现，彻底大乱了东林党的计划。

但是皇太子“朱慈烺”无以伦比的正统性，又让东林党人无法反对。

当然，最让南京东林党痛苦的，是这一次淮安继位仪式中，竟然一名东林党人都没有出席！

史可法派人带回南京的说法，是要早继大统，所以就地在淮安办了继位仪式。

但在吕大器钱谦益这些政治老手眼里，这是一个危险的政治信号，这说明东林党在新朝廷中没有位置！

接下来就是听说，新帝要留在淮安督师北伐，福王来南京监国，马士英担任首辅的消息。

得到这个消息，东林党只觉得天塌了。

于是在钱谦益的号召下，在画舫上密会商议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