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邴吉善名扬天下 帽儿山义伏众山匪

话说邴吉带着皇曾孙刘病已,刚祭拜过曾祖母、祖母的坟,准备折往东城宣平门外的广明苑,去祭拜刘病已的父母之墓。众人行不数步,就见身后一群人急追而来,边追还边高呼让他们停下!邴吉以为是来追杀皇曾孙的,立刻命人将刘病已保护起来。

待人群跑得稍近,邴吉一看,见跑在前面的那人就是他们住的客栈掌柜,姓钱。心想,我们与掌柜素昧平生,并无仇怨,他带着人追来所为何事:讨债?我们走时可是将店费、膳食费还有车马费都结清了的,并不欠分毫。若不是讨债,那是索命不成?难道客栈是哪方势力的产业不成?

正疑惑间,钱掌柜已跑到邴吉跟前,见他们一副防备的阵式,心中一阵苦笑,忙边摇手边气喘吁吁地说:

“恩公误会了!我们此来并无恶意。待我与恩公解释解释。”

于是,钱掌柜抬手擦了擦汗,调整了一下呼吸后,才向邴吉作了详细的解释。原来,在今天上午,当邴吉一众人等从客栈中离开时,人喊马嘶之声惊动了内宅。掌柜的婆姨便问伙计这拨住客是何人?当得知是廷尉监邴吉从客栈离开他去时。掌柜婆姨立即将钱掌柜招去,斥责道:

“邴吉大人乃我娘家恩公,你竟敢收恩公的店费、膳食、车马费?”

钱掌柜听婆姨一说,才想到,他的丈人因受巫蛊之祸所累,就关在郡邸狱。家人都以为其犯的是死罪,必死无疑。谁知数日前忽然回到了家中,说是遇到了大赦。

据他所说,他之所以能存活下来,全赖廷尉监邴吉邴大人相救。是邴吉大人认为他们是冤枉的,所以拖着不结案,他才未被处决。就在大赦前一日,一队禁军来到狱外,说是奉旨前来要将狱中人犯全部处决。邴大人为了保护狱中人犯不无辜受死,以皇曾孙在狱中为名,抗旨不遵,将禁军强行拦在狱门外,狱中人犯才得以活了下来,直到皇上因找回曾孙而大赦天下,他才得以脱去牢狱之灾,遇赦回到家中。为此,家中将邴吉视为活命恩公,还专为恩公制了长生牌位,供奉起来。并且晓喻全族,要全族尊邴吉大人为活命的恩公。

钱掌柜的丈人家是高祖时从江南迁到长安的豪族,姓景,钱掌柜当年要开客栈,因资金不足,而得到丈人的扶持。因此,当婆姨立逼其将所收之费退于恩公邴吉,并敬奉黄金十两以表感激之情时,钱掌柜是慨然答应。立刻收拾好物品,带着两个伙计出门,就要去追寻恩公邴吉。这时街坊众人听说刚才离去之人,就是数日前救了狱中千人之命的邴吉大人,也纷纷表示要一同前去。有的说:

“我家某某亲戚也受到邴吉大人的恩德,我必须代亲戚去向恩公表示感激之意!”

那个说:“邴吉大人恩被千家,也是我等的恩公,我们必须去瞻仰恩公邴吉大人的风采!”

于是,众人在打听到恩公是从南门出的城后,就一同向南门外的邴吉一行追了过去。

这时,钱掌柜身后的众人也追到邴吉身边,齐齐向邴吉叩头,感谢邴吉的恩德,并奉上各种礼物,有献上三五百大钱的,也有敬奉衣布食物的。

邴吉听了钱掌柜的解释,知道刚才是误会了,见众人如此,向众人说:

“众父老乡亲请起来说话,你们的心意邴吉心领了。邴吉何德何能,怎敢受如此大礼?邴吉不过是凭心为官,做了些许小事,实不足当得众父老乡亲的如此厚待,请大家不要将这挂在心上。”

众人齐说:“恩公的活命之恩,足以标榜千秋。我等祈求老天爷,保佑恩公福禄齐身、长命百岁!”

在邴吉苦口婆心的劝说下,众人才从地上爬起来,恭恭敬敬的站在邴吉面前,述说着邴吉的恩情,还有自己家里人对邴吉的感激、崇敬之心。这个说:

“我是张三,家有九口人,上有老,下有小,一直是我在外打拼,好不容易谋到一个给太子府供柴米油盐的生意,谁料想太子遭奸人陷害,全府被灭,我也被牵连入狱,全家立时陷入困境,靠往时积蓄勉强度日,要是我没了,全家不知会沦落到何种地步?就在我出狱后,家中积蓄早已耗尽,物品也已典当殆尽,亲友也都借了个遍,已是求告无门,家徒四壁,再过些日子就当沦落街头、求乞为生了。是恩公救了我,就是救了我全家!我们全家能忘得了恩公那天大的恩情吗?”

那个说:“我是李四。小婿是个匠人,时常为太子府做些杂活为生。在太子遭难后也被关入狱中。在此期间,女儿一家全靠我接济,我与女儿两家由此陷入困境。恩公救了我女婿一命,就是救了我们两家人的命!我们两家人对恩公感激不尽!”

众人说着说着,都感动得流出了激动的泪水,纷纷将手中准备敬献的物品高高举起,请邴吉收下。

邴吉坚辞不收,说:“众父老且听邴吉一言:大家的心意心领了。你们遭此大难,生活也不易,将东西都收回去吧!”

钱掌柜说:“恩公,我的东西您必须收下,不然我们心中不安,回去也无法向婆姨交待!”

众人也纷纷说:“是啊,恩公您要是不收我们的东西,我们回去都无法向家里人交待,心中也会不安的。”

这时,又有一群人赶来,见到邴吉就叩头表达感激之情。他们告诉邴吉:在来时,后面还有许多人听说是去追恩公邴吉,都在准备着感激之物,跟着就会到来。

邴吉朝城门处一望,时而陆陆续续还有人出城往这里赶,知道再不走,等众人都赶过来,到时就更不好走脱了。于是,站上一处高地,给众人拱手施了个礼说:

“大家且听我说。你们的心意我已心领,东西我就不收了,请大家带回去吧。我有皇命在身,不可久留。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我还要赶路,不能误了公事,请大家谅解。邴吉这就和大家告辞了!”

众人听说邴吉有皇命在身,不敢误了邴吉的公事,只能眼含热泪,目送邴吉一行渐渐远去。钱掌柜对大家说:

“恩公就是好人,是清官!我给恩公准备的礼物没有送出去,连他的店费都没能退还给他,回去只能让婆姨责骂了。大家也都看到了,恩公是个大好人,我们的东西是送不出去了。我回去也要供上恩公的长生牌位,给恩公多上两柱香,让老天保佑恩公!大家还是回吧。”

众人听了钱掌柜的话,也无奈地摇摇头,收拾各自的东西,准备回去给恩公的长生牌位上香、祈祷。

随后追来的人见他们拿着各自的东西往回走,便拦住他们,问他们可曾见到恩公邴吉大人?钱掌柜便将见到恩公的情形说了一番。众人听了,往远处一看,已不见了恩公的影子,便向邴吉远去的方向叩头祷告一番后,便起身跟在钱掌柜等人的身后,各自返回家中。

众人回家后,没有邴吉长生牌位的立马给供上。大家在家中给邴吉的长生牌位前上香、祷告。

这天,长安城南万人空巷,出城向邴吉表达感激之情的长安百姓达万人之多。一时之间,邴吉的名字在长安百姓中口口相传,已是家喻户晓。

邴吉在郡邸狱冒着杀头、灭族的风险,坚决抗旨、力拒禁军于狱门之外,从而救下狱中千人性命之事,不仅在长安城的民众中传得沸沸扬扬,就是官场中人也是议论纷纷:有赞扬的,也有嗤之以鼻的,各种声音都有。

在早朝前,等候早朝的官员就聚在大殿一角议论。有官员赞扬道:

“这个邴吉,作为一个小小的廷尉监,居然敢冒杀头之罪,抗旨救人,其勇气着实令我佩服之至!他的这个大义之举着实令我辈敬仰。”说这话的人是鸿胪文学曾子言。

听到这话,有人大不以为然。廷尉右监杜时见曾子言的话得到数人点头赞同,就不屑地说:

“这个邴吉,着实鲁莽。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当为家人、族人想想。以家族之危来换原本就该死的囚犯之命,不值,不值!”

此言得到大多数官员的赞同。

谏议大夫范锟与御史章赣交好,原本就对卫太子不满。在卫太子遭巫蛊之祸时,对武帝向太子动兵就极为高兴,对好友章赣在对卫太子一役中立功受赏很是羡慕,后来武帝得悉卫太子受冤真相后,杀了很多与卫太子为敌的官员,章赣也被武帝给杀了。好友被杀,范锟不敢把武帝怎样,只能迁怒于他人。而邴吉为救卫太子后人竞公然抗旨,自然成了范锟迁怒的对象。于是斥责道:

“邴吉身为朝廷命官,居然胆敢抗旨不遵、知法犯法,朝廷竟然让其逍遥法外,其置律法于何地?我等要上奏弹劾,必须将邴吉严惩,以敬效尤。”

这句话一出,众人顿时哑然,原先支持邴吉的人也不敢开口分辩了。一些原本对卫太子不满的官员在见识了武帝的辛辣手段后,也不敢公然站在范锟一边,怕引来无妄之灾,虽心中赞同范锟的话,也盼着范锟能出头弹劾邴吉,却不敢公开扬言,而是选择了无声的支持。

毕竟,武帝为给太子报仇,杀那些与太子为敌的人可是眼都不眨一下:不是砍头,就是灭族,这搁谁也怕啊!

场面一时冷清无比。

这时一道肃然之声传来:

“诸位同僚,此事已由陛下钦定,我等身为臣子,岂可妄自揣测!”

众人一看,说话的是丞相田千秋。这个田千秋,自上书后,颇得皇上恩宠,先是封为大鸿胪,数月后又拜为丞相,还获封为富民侯。这让数年、甚至数十年才得晋升一级的众官员无比羡慕和嫉妒。于是众人纷纷给田千秋施礼,说:

“哦,原来是田相!我等只是议议,对皇上钦定之事,大家交流交流心得,以便更好地执行,又怎会去胡乱揣测呢?”

田千秋听了,点点头,说:“当今皇上乃千古圣君,其玄谋庙算自是高明远识、别具慧眼,岂是我等凡夫俗子可瞽言蒭议的。我等身为臣子,对圣君圣裁,惟有信受奉行才可!”

说得众人纷纷点头,拱手赞道:“田相所言极是,我等受教了!”

众人正说得热闹,这时,一个内侍跑来,传武帝口谕,让田千秋进宫面圣。

田千秋听到口谕,面色一凌,急忙辞别众同僚,跟着内侍匆匆入宫去了。

众官员眼看向跟随内侍进宫的田千秋背影,心中颇有些不平:这小子,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原本是守卫高祖陵寝的一个小小郎官,仅靠上书言事,一夜之间就直升为大鸿胪,成了朝廷重臣。数月之后,又接替谋反被腰斩的刘屈氂作了丞相,这样的升迁速度,着实让众人惊掉下巴,心中自然大为不服。不服归不服,但事实摆在那里,还是大家的上官,官场那可是讲官阶的,“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不知高了多少级了呢,众人心中那怕有天大的不服,面子上也得敬若神明。

长安城中涌动的这些杂事,已踏上千里送归途中的邴吉自然是一无所知了。

邴吉带着刘病已一行,从桐柏亭转道城东宣平门的广明苑北,祭拜刘病已的父母刘进、王翁须的葬身之地。

刘病已虽然只有五岁,有道是:“受过苦难的孩子懂事早,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时的刘病已已经开始懂事了,对自己一家满门遭祸一事也粗略知道一些,知道自己父母家人都是被坏人害死的,这些坏人都被曾祖父杀了,为他们一家报了仇。因此,年幼的刘病已心中还算平静,并未有多大的仇恨,只是有些伤感,在邴吉的引导下恭恭敬敬的为曾祖母、祖母和父母叩头祭拜。邴吉和众人随在刘病已身后,为受冤而死的卫皇后、任良娣和史皇孙夫妇上香、祭拜。

刘病已的祖父葬在遇难地湖县,出长安城南三百余里,与刘病已的行程南辕北辙。邴吉为尽快离开长安这是非之地,早日将刘病已送到他舅公家,也就无暇专程带刘病已去祭拜卫太子墓了。

众人祭拜后,收拾好行装,一行人出了宣平门,沿着官道逶迤向东而行。

此时入春不久,到处都是积雪,一阵寒风吹来,引得雪花漫天飘舞。正是:

“明月照积雪,朔风劲且哀”。

刘病已刚出监狱,昨天见识了长安的繁华,如今出了长安城,又见识到大自然的广阔、多彩。看着茫茫原野,有高山,有河流;有大树,有小草;有蓝天白云,有风霜雨雪;有城墙门楼,有茅屋炊烟。这景色,让初踏人世间的刘病已满怀兴奋,时常跳下马车,一会儿到荒野中疯跑,一会到路旁用力摇下满树的雪花、冰棱。

邴吉看着刘病已童趣十足的举动,总是满含笑意,让众人就地停在路边,等刘病已玩够了再走。

众人出京兆尹,过弘农郡后,就算出了长安地界。待过了弘农县,官道上来往的行人就日渐稀少了,很多时候都是他们一行人在道上踽踽独行。

这天,邴吉一行为入潼关投宿,错过了宿头,傍晚时走到一个山边小村时,距潼关还尚远,倒回去也不可能了,于是准备在这小山村中借宿一晚。小山村名王溪渡村,有十余户人家,全村住户都姓王。邴吉为方便大家住宿,找到一家高门大户,想要向主人求告一宿。

主人是一对老夫妇,还带着一个小孙子。这小孙子与刘病已年龄相仿。

这两老人很和善,见来借宿的邴吉一行身着官衣,刘病已虽是孩童,但穿着不俗,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忙上前热情相待,对借宿一事满口答应将众人安排在厢房住下。

刘病已长年隐居狱中,没有与自己年龄相近的玩伴,见到同是孩童的主人家孙子,于是,将在长安城中买的桂花糕拿了两块与小孙子分享,两人很快就玩在了一起。

邴吉吩咐妇人照看好刘病已,又安排侍卫王成作好保护。在安顿好住处后,随后来到客厅,与主人闲聊。

邴吉拱手对主人说:“请问老丈今年高寿?”

“回官爷话,山野村夫今年六十有八,婆子也六十有余了。”

老翁夫妇见邴吉相问,急忙施礼答道。随后又问道:

“不知官爷这是要去往何方?咋还带了位小公子呢?”

邴吉说:“我们这是到鲁地有一番公干。我家小公子也要到鲁地他亲戚家走走。”

邴吉又问:“老丈,你们王溪渡村咋多是老弱妇孺,青壮很少呢?”

“唉。不瞒官爷,我们王溪度村以前也有五六十户人家,光是青壮就有百十来人。前些年官府连年征战,大量征发青壮,以至村里劳力日渐减少,加上捐税繁重,有些人家过不下去了,只得外出投亲靠友。现在村里已不足二十户。好在近年来不再征兵了,好多捐税也取消了,听说这是皇上下了诏罪己,从此不再打仗,捐税也就少了,让我们百姓缓了口气,日子也不那么艰难了。我们大家说起来,都十分感谢皇上,说皇上太了不起了,居然下诏罪己,老汉我活了几十年,这可从未听说过,这可是千百年来从未有过的事。”

邴吉对天拱手道:“当今皇上乃千古圣君,怎么会让百姓受苦呢?不知老丈家中还有何人?怎不见令郎呢?”

“唉。本来家中尚有两个犬子,长子夫妇在京城行商,四年前在祸乱中殒身,留下一个幼子在家,就是和贵公子玩的那小子,今年刚满六岁。次子也在那年被官府征召入役,现在尚未还家。小儿媳前天有事带着俩孩子回了娘家。另有两女嫁在隔村。现在在家的就是老汉、老婆子带着小儿媳和两个孙子、一个孙女共六口人。”

邴吉听老丈说起长子在京陨身,起身致歉道:“揭起老丈伤心事,实属不该,还请老丈原谅。”

老丈摆了摆手道:“无妨。此事已过去了四五年,我们早已将之看淡了,我不是还有一子两孙吗!”

邴吉怕引起老人伤感,便转移话题问道:“老丈,你们这王溪渡村的名字可有讲究?”

老人听了,立时来了兴趣,说:“要说我们这村的名字,还真有点讲究。首先,这全村的人家自然都姓王。还有,我们村紧邻着一条山间溪流,平时过河都需船家摆渡,故取名为王溪渡村。不过这溪流每年寒冬都会结冰被封,此时行人可从河冰上徒步走过,就无需摆渡了。开春后,溪流会解冻,到时就需船家来摆渡过河了。不过今年比往年气候偏冷,虽然已经开春,但溪流还未解冻。官爷这段时间过河,从冰河上徒步就可过河。”

邴吉听了点头,又向老丈打听附近情况。老丈说:

“此去十余里有座帽儿山,山上数年前被一伙山匪所占,时常垭口处打劫过往客商,平时也打劫附近的富户。你们明日一早就行,也许碰不上这伙山匪。”

邴吉听后,“嗯”了一声,正凝神思索时,门前忽地传来小孩吵闹之声。一听,是刘病已的声音,还有主人家孙子和一个少年的声音。邴吉正待起身前去一看究竟,只见侍卫王成护着刘病已和那小孩走了进来。刘病已见到邴吉就愤愤地说:

“伯伯,刚才我和小哥哥在门前玩,一个大哥哥上来就要抢我的玉佩。我不干,小哥哥也帮着我,不让那个大哥哥抢我的东西。但我们抢不过那个大哥哥。后来王叔叔来了,才将那个大哥哥赶跑。”

原来,刘病已和老丈的孙子在门前玩耍时,一个少年见刘病已的玉佩十分精致,知道价值必然不菲,就想抢去换钱,不料被侍卫王成赶走。邴吉听说有人要抢刘病已父母留给他的玉佩,忙问老丈是何人。老丈摇头道:

“这是老汉的远房族孙,小名狗剩,已是弱冠。平日里游手好闲惯了,也是其父母溺爱太过所致。这狗剩的父母早年曾生育多胎,但都夭折了。在年近半百之时,又生下一子,就是这狗剩。也许是老天开眼,这狗剩虽然出生后也曾三灾六病的,但总算存活了下来。因此,这夫妻俩对此子特别溺爱,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飞了。真是慈母多败儿。这狗剩在溺爱中长大,从小养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性子,成年后也是游手好闲、好吃懒做。他的父母倒是一对老好人,与周边人缘极好,人也勤快。见独子长大后不大像话,想要纠正时为时已晚,无论夫妻俩怎么说教,狗剩就是不改,亲友也劝化不了。这夫妻俩无法,只得终日劳作,将狗剩供养着。这夫妻俩如今也是过了花甲之年,还得终日劳作供养着游手好闲的青壮儿子,这不是造孽吗?”

邴吉听了,心中对这夫妻有点同情,便说:“既是如此,将他赶走就行了。时候不早了,大家早点安歇吧。”

众人听了,向王老汉夫妇道过晚安后,就各自回房安歇了。

第二天一早,众人就匆匆起床,吃过早饭后,向主人一家三口告别,起程往潼关行去。

出了王溪渡村,就来到一条小河旁,见小河果如老丈所言,冰封未解,从冰上徒步就可渡河。

众人小心翼翼地徒步从冰上过了河,沿着官道,向着潼关继续行去。

过河行不多远,来到一处垭口。只见垭口一边是陡峭的山坡,一边是茂密的树林,官道从中蜿蜒穿过。这里的地势十分险要,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邴吉心中暗道:果如老丈所言,这里如此险峻,须得防着匪徒拦路打劫才好。于是,立即命侍卫加强戒备,让大家小心通过。

众人刚走到垭口前,忽然,前面一块大石后面跳出一手持大刀的蒙面大汉,往路中一站,挥刀指着众人吼道:

“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想打此过,留下买路财!”

随着着这声大吼,树林中又“呼啦啦”闪出一二十个手持刀叉棍棒的喽啰,也是头巾蒙面,站在大汉后面,凶神恶煞地盯着大家。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急忙举刀围在车前,护卫着车中的皇曾孙。

邴吉见状,将剑横在胸前,缓步向前两步,李果弯弓、张猛仗剑随侍在后,留下王成在后保护车马中的刘病已。

邴吉对着匪徒喝道:“何方来的大胆狂徒,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拦路抢劫!难道尔等就不怕王法不成?”

匪徒高声吼道:“前方客官听着:本大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是帽儿山的好汉鬼见愁!尔等快快将财物留下,休再多言,便饶了你们的性命,放你们离开。我们是求财不求命,你们可得想好了。”

邴吉也高声喊道:“帽儿山的好汉听着:我是朝廷命官邴吉。看你们就是附近的良民,不该上山为匪、落草为寇,若听我相劝,放下刀枪,本官定然既往不咎,放你们回乡为良民。不然,定当为民除害,决不轻饶!”

众匪徒听说对面是朝廷命官邴吉,面露惊疑之色,相互低声议论起来:

“邴吉?就是传说的那个不惧皇帝圣旨、力拒禁军而活命千人的廷尉监邴吉邴大人吗?”

“听说那个邴吉大人可是个大好人、大清官,他可是保护了上千人的性命,我们可不能伤害他。”

“是啊,听说京城中有千家万户都供了邴吉大人的长生牌位。伤害邴吉大人那可是逆天的行为,会遭天谴的!”

……

为首的匪徒大汉听到邴吉之言,又听了众匪徒的议论,也是大为吃惊,不由得上前两步,问:

“请问您就是那个长安城中活命千人的廷尉监邴吉邴大人吗?”

邴吉见匪徒听了自己的话后纷纷议论,眼前这个大汉虽未放下大刀,但说话的语气大为缓和,于是郑重答道:

“对!我就是长安郡邸狱的廷尉监邴吉。”

众匪徒一听真是那个活命千人的邴吉,为首的大汉顿时就放下自己的大刀,对着邴吉就跪拜下来,说:

“不知是邴大人驾到,多有冒犯,请邴大人恕罪!”

身后先是有数个匪徒抛下手中刀叉向邴吉跪拜,然后所有的匪徒也跟着将各自手中的兵器放了下来,纷纷向邴吉行跪拜大礼。

邴吉见众匪徒一听自己的名字就放下刀枪跪倒一大片,心中也是十分吃惊,将剑从胸前垂下,说:

“众好汉不必行此大礼,请起来说话吧。”

为首的大汉从地上爬起来,拱手恭敬的说:

“谢大人!小人名任良,原籍长安左冯翊长安县人。曾入太子府为门客。谁知刚入府,就遇巫蛊之祸,太子被屑小构陷,在长安城中起兵自卫,兵败后遇害。我也在那场长安城的大乱中受伤,在朋友的帮助下逃出城来,为躲避追捕,辗转逃到这里落草为寇。带着一帮不堪税负、难以活下去的附近乡民在帽儿山安家立寨,主要以打劫附近为富不仁的财主和官路上的行商为生。数年来,我们只劫财,不轻易伤人性命,更不奸淫虏掠。若遇有贫困有难之人,还会将劫得的财物用来相济,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前不久,在劫掠一行商时,听该行商说起大人在京城中的大善之举,令我等深感敬佩。后来,又陆续传来消息,兄弟中有三亲六戚在京城中曾受大人的活命之恩。近来,小人也收到朋友消息,说一些故友虽在那场巫蛊之祸中随太子爷遇害,但有些故友家人得到大人的庇护活了下来。故此,小人也视大人为恩人。”

说到这里,任良再次跪下,对邴吉说:“请大人再受小人一拜,感谢大人的活命之恩。”

众匪见任良替友拜谢邴吉的活命之恩,有亲友曾受邴吉活命之恩的匪徒也随之跪下,拜谢邴吉的活命之恩。有的说:

“我替姑父一家拜谢大人的活命之恩!”

有的说:“我替叔伯舅舅拜谢大人的活命之恩!”

还有的说:“我替远房表叔拜谢大人的活命之恩!”

真个是:人的名,树的影。邴吉的善名随着行商的脚步,传遍了大汉朝的一百多个郡国。

邴吉一行见任良等众义匪态度极为诚恳,也就放下了戒心,将各自的刀剑收归鞘中。随后,又在任良等人的热情相邀下,来到帽儿山忠义寨作客。

众人翻过垭口,踏上一条隐秘的小路,向着匪徒聚据的帽儿山行去。小路七弯八拐,两旁时而怪石嶙峋,时而悬崖峭壁,高低起伏异常艰险。一行人穿过树林、跨过溪涧,走过峡谷,再翻过两座高坡,就到了帽儿山峰顶前。

邴吉一行不惯爬山,这一路走来已是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刘病已年幼体弱,走不多远就累得走不动了。王成、张猛、李果三人体力较好,但也走得大汗淋漓。好在有惯于山间行走的众匪相帮,众人在他们的帮助搀扶下,才得以攀上顶峰。为了照顾刘病已,任良还派一大个匪徒专门负责。一路之上,刘病已累了就让大个背,休息一会儿后又下地走。就这样,众人经过两个多时辰,才终于登上帽儿山主峰,进入忠义寨。

帽儿山峰顶较为平坦,远看似一顶帽子,故名帽儿山。

忠义寨在峰顶的四周筑有寨墙,入口设有寨门,中间是聚义厅,寨墙边有数间木屋供众匪居住。

山上共有匪徒七八十人,除去沿途关隘险竣之处留人看守外,留守大寨的匪徒还有三十余人。众匪徒见头领任良带着一群人返回,开始以为是劫的肥羊,后来得知是头领请的客人邴吉时,也纷纷前来拜见,以一睹邴吉真容为幸事。

山中众匪都知道邴吉活命千人的大善之举。

邴吉一行被任良迎入聚义厅,刚刚坐定,任良对邴吉说:

“邴大人,你可知你们一行为何会遭我们的打劫吗?”

邴吉摇头道:“这个却是不知。”

任良笑笑说:“是有人将你们的行踪通报于我。”

随即吩咐小喽啰将报信之人押来。并对邴解释说:

“那报信之人说,你们身着华服,身上所佩之物更是价值不菲,必然携有极为贵重的财物。此时正在等候我等打劫回来,好多得奖赏呢!”

正说着,几个喽啰押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走了过来。这少年一边走一边叫:

“我给各位好汉报的信可是真的,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几个喽啰只是让他快走,等候头领发落。刘病已一看,惊呼道:

“这不是昨晚要抢我玉佩的那个狗剩吗?”

狗乘一看邴吉一行人都坐在厅上,一时不知所以,茫然地望着山寨头领,口中嘀咕道:

“这是怎么了?这些肥羊怎么没被关起来呢?”

任良见狗剩被押过来了,喝令他跪下后,骂道:

“你这混帐东西,是被猪油蒙了心了,什么人都想害!”

说着,用手一指邴吉,继续对狗剩骂道:“你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了,这位是恩公邴大人,那是曾救活千人性命的大善之人!岂是你等狼心狗肺之人可以害的。你想害人也就罢了,还想把我们拖下水,让我们背上残害忠良的骂名,实在可恶之至!”

说到气头上,上前一脚将狗剩踢翻在地,对邴吉说:

“邴大人,这个恶徒怎么处置由你说了算,是杀是剐全凭你一句话。”

狗剩听了,吓得魂飞魄散,趴在地上直叩头,大声呼叫:

“饶命啊,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邴吉见是王溪渡村那个好吃懒做王狗剩,一个大男人在家无所事事,还要年老的双亲抚养,在外却想谋财害命,气得上前指着狗剩骂道:

“王狗剩。没想到天下竟还有你这般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猪狗不如的畜生!你不敬父母、祖宗是为不忠;在家不事父母,反要年老的双亲抚养是为不孝;在外欺小凌弱是为不仁;让他人背负骂名是为不义。今天,我就将你杀了,也是替天行道!”

狗剩听说要将他杀了,吓得瘫在地上,大声哭喊道: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爷爷饶命啊!饶了我这条狗命吧!”

正是:平日不知收敛处,祸到临头悔恨迟!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