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心里的雨会下多久

火车在路上疾驰,出了贵州一路上都是墨绿色的景象。到处都在下大雨,所有的植物都被雨水冲刷的水灵灵的,天空云很低,阴暗的云层衬着山上的绿色有些黑幽幽的。火车上依旧满当当的都是人,这次我买的是卧铺,可一路上连卧铺车厢里都挤满了人。

很多人带着大包小包,神色晦暗的坐在行李上,没有多少人说话,大家都看着窗外。等火车过了新余就像一头扎进了水里,大雨让天地都合在一起,火车铁轨的撞击声也遮掩不了外面大雨敲打在车皮上的声音。整个天地一片混沌,我们一车人就像孤独的行走在蛮荒天地间。

过了樟树,雨小了很多,一望无际的平原像面镜子一样,到处都是积水。以往路过时看到的阡陌道路都已经不见了,偶尔有一两个电线杆歪斜着冒出水面。我打开窗户,探出头向火车前方看去,水快淹到铁轨地基了,我们的火车仿佛行驶在水面之上。

我还看见远处有一条狗在水中向着火车的方向游来,一闪就被抛在后面。火车里的人有些在低声的啜泣,他们的家被淹了,他们带着行李在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小运转已经停运了,我只好坐着公交车一路倒车回到了学校。

到了寝室,收拾完床铺,我刚打算洗漱后睡一觉,系辅导员就来了,因为今年的洪水,学校征集自愿者为抗洪抢险做后勤工作,我换了一身衣服就去集合点登记报名,然后回到寝室等通知。回来的路上碰到暑假留校的同学才知道,我们这些自愿者已经是第三批了。

第一批是8月初,那时整个城市所有的公职人员和武警、消防、解放军都被派出去了,连我们这些学生自愿者也被安排发送抗灾物品。听说当时九江决了口,形式很严峻。后来第二批和我今天的第三批,都只是在学校待命。

我松了一口气,然后就赶去找村长上网,村长和杨涛暑假租了一间民房,攒了十台电脑,联合开了一个小网吧。每天生意还不错。我找到村长时,村长狂妄的让我选择,是要钱还是要上网时间。想着就是因为他导致我差点饿死在火车上,我恶向胆边生,经过一番以德服人。

他给了我四百块钱作为我的精神补偿,然后我的两百小时上网时间依旧不变。看着我把网吧老板按在地上,网吧里玩游戏的学弟们都忘了操作,我找到一台机子坐好,身边的学弟还不停的往我这瞟,我瞪着他喊道“Player defeated”。

直到开学,我也没得到志愿者通知,洪水已经退去了。生活也恢复了正常,太阳开始毒辣起来,蝉又开始在晚上嘶鸣。那天晚上久违的寝室小喇叭响了起来“201大姜有人找”。

我一脸茫然的下了楼,然后看见了陈煜的老婆。她盘着一个发髻,穿着一身长长的黑色连衣裙,上衣是一件黑色的女士西装,领口别着一朵小花,手里拎着一副网球拍袋子。

我看到她时,就感觉嗓子很紧。过了好一会,我才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嫂子”。这一声好像打扰了她,她愣了一下才看向我,嘴角翘了一下,做出微笑的表情颤着声说“大姜啊,陈煜...陈煜让我来告诉你一下...他...失约了...他...他...来不了了...让我把这球拍...带给你”。

这次洪灾,就在九江决口的第三天,陈煜他们支队被分到了九江,负责清理坍塌的房屋。陈煜在水里泡了十多个小时,被钉子在背上划了一个大口子,第二天就化脓发高烧了,第四天才送进医院。之前春节时的那次烧伤并没有完全康复,身体一直有炎症,所以这次没有抢救过来。在他回光返照清醒的时候,他让嫂子把网球拍送给我当做他没践约的赔礼。

我捏着网球拍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最后也只有一句“节哀顺变”。嫂子吸了一下鼻子发出苦笑“别担心,我没什么事,我现在不用担惊受怕了,过两天,我就回老家了。陈煜他爸妈还在老家,他现在就待在那,不会乱跑了,我...我想他了。就能看见他。我的心也安了。”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我心里堵的很难受,回到寝室,我拿出那根红蜡烛,点燃放在窗台上。今晚一丝风也没有,火焰直直的燃烧,安静的陪着我。

两个星期以后,我在上网时看到了抗洪抢险牺牲人员名单,一共十九人,我认真的看了两遍,里面没有陈煜的名字。那片文章介绍了每一位牺牲者的英勇壮举,正是他们的牺牲换来了老百姓的安宁。可是他们的家人呢?也许这场雨在陈煜家人心里永远也不会停吧。我关上了文章,又开始新一局的红警。

从去年开始,我们寝室的国庆节就没有一起行动过,大家都是各忙各的,今年也不例外。温言和老五约好十月三号去温言家玩,小秦死活要老大陪着去爬山,没办法老大就带着老六出发了。老七在村长他的网吧帮忙,老三和老二他们寝室一帮人,研究起游戏厅麻将机的单片机算法,我哪都不想去,只是躺在寝室捧着一本动漫看的津津有味。

当老五踹开房门的时候,已经是十月六号了,他一见到我就大呼小叫“我靠,老四,你这是一直没下床啊!我走的时候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我被他的声音打扰,抬起头反应半晌才发现,我看书的时间确实有些久了。

老五痛心疾首“老四,你他妈也出去走走逛逛啊,天天窝在床上都要生蛆了。”我笑了笑站起身出了寝室。

可能是放假的缘故,街上到处都是人。我就夹杂在人群中漫无目的的从老校门走到新校门,然后转身从新校门走回老校门,这条路一共1237米,我走的话要1903步,明玥走的话要2249步,如果我背她走要2008步。

这是那年寒假,每次明玥陪我坐车游城回来后,我们乐此不疲的小游戏。可今天,我怎么走都是2057步,我不信邪一样反复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