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奶奶因愤恨周庸佑埋没了晋祥家资,又占了他的侍妾,因此染了个咯血的症候,延医无效,竟是殁了。当下伍姨太太和丫环等,早哭得死去活来。伍姨太太瘫坐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周围是一片昏暗幽沉的光影,唯有几盏摇曳的烛火在风中发出微弱的光亮,光影在墙壁上晃荡不定,似是也在为这哀伤的氛围颤抖。墙壁上挂着的几幅古旧字画,此刻也仿佛被哀伤笼罩,画面中的山水失去了往日的灵动。她双手不停地捶打着地面,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出,她的眼睛红肿得像核桃一般,哽咽着喊道:“姐姐啊,你怎么就这么去了啊,丢下我们可如何是好啊!”丫环们也围在一旁,个个泣不成声,有的用手帕擦着眼泪,手帕已被泪水浸湿,紧紧地攥在手中;有的则低声抽泣着,那抽噎声在这寂静而又压抑的房间里回荡,仿佛是悲伤的挽歌。房间里的桌椅摆放得略显凌乱,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悲伤打乱了秩序。周庸佑在香屏房里,听得一阵哀声,料然是邓氏有些不妙,因想起邓氏生平没有失德,心上也不觉感伤起来。他独自坐在一张雕花的檀木椅子上,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熏香气息,可此时他却无心去嗅,只是眉头紧锁,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愧疚与惋惜,望着窗外那黑沉沉的夜色,夜空中没有一丝星光,只有无尽的黑暗,长叹了一口气。正独自寻思,只见伍姨太太的丫环巧桃匆匆穿过那狭窄而又曲折的回廊,回廊的墙壁上挂着几盏灯笼,灯光昏暗,巧桃的身影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孤寂,脚步声在石板路上回响,来到周庸佑面前说道:“老爷不好了!奶奶敢是仙去了!”周庸佑还未答言,香屏接着说道:“是个什么病,死得这样容易?”香屏站在那绣着精美花纹的屏风前,脸上带着一丝疑惑与惊讶,微微歪着头,眼神中却又隐隐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庆幸,她轻轻抚了抚自己那华丽的衣袂,衣袂上的丝线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微光,似乎在努力掩饰内心的真实情绪。巧桃道:“是咯血呢,也请医士瞧过的,奈没有功效。伍姨太太和瑞香姐姐们,整整忙了一夜,喊多少大士菩萨,也是救不及的了。”说着,巧桃的眼眶又红了起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瘦弱的身躯在微微颤抖,仿佛不堪这悲伤的重负。周庸佑才向香屏道:“这样怎么才好?”周庸佑的声音有些沙哑,眼神中带着一丝无助,在这烛光摇曳的房间里,他的身影显得有些落寞。香屏道:“俗语说:‘已死不能复生。’伤感作甚?打点丧事罢。”香屏轻轻拍了拍周庸佑的肩膀,试图安慰他,那手上的玉镯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
周庸佑便转过来,只见伍姨太太和丫环几人,守着只是哭。周庸佑把邓氏一看,觉得已没点气,还睁着眼儿,看了心上好过不去。即转出厅前,厅前的灯笼在晨风中轻轻晃动,光影斑驳陆离,灯笼上的红色在风中显得有些黯淡。唤管家的黄润生说道:“奶奶今是死了,他虽是个少年丧,只看他死得这样,倒要厚些葬他才是。就多花几块钱,也没打紧。”周庸佑的表情严肃而凝重,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坚定,他站在那雕梁画栋的厅前,厅顶的横梁上雕刻着精美的图案,此时却也被哀伤笼罩,身姿挺拔却又透着一丝疲惫。黄管家道:“这个自然是本该的,小人知道了。”说过,忙即退下,即唤齐家人,把邓氏尸身迁出正厅上。一面寻个祈福道士喃经开道,在堂前供着牌位。可巧半年前,周庸佑在新海防例捐了一个知府职衔,那牌位写的是“浩封恭人邓氏之灵位”。还惜邓氏生前,没有一男半女,就用瑞香守着灵前。伍姨太太和香屏倒出来穿孝,其余丫环就不消说了。次日,就由管家寻得一副吉祥板,是柳州来的,价银八百元。周庸佑一看,确是底面坚厚,色泽光莹,端的是罕有的长生木。庸佑一面着人找个谈星命的择个好日元,准于明日辰时含殓,午时出殡。所有仪仗人夫一切丧具,都办得停妥。
到了次日,亲朋戚友,及关里一切人员,哪个不来送殡?果然初交午时,即打点发引。那时家人一齐举哀,号哭之声,震动邻里。金锣执事仪仗,一概先行,那明晃晃的金锣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目的光芒,锣声在空气中回荡,执事们身着素服,表情肃穆地抬着各种仪仗,缓缓前行,仪仗上的装饰在阳光下反射出淡淡的光晕。次由周庸佑亲自护灵而出,周庸佑面容悲痛,眼神哀伤,脚步沉重地走在灵柩旁,他身着白色的孝服,孝服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也在为逝者哀鸣。随后送殡的大小轿子,何止数百顶,都送到庄子上寄顿停妥而散。是晚即准备斋筵,管待送殡的,自不消说了。回后,伍姨太太暗忖邓奶奶死得好冤枉,便欲延请僧尼道三坛,给邓奶奶打斋超度,要建七七四十九天罗天大醮,随把这个意思,对周庸佑说知。伍姨太太眼神中带着一丝执着与虔诚,语气坚定地说:“老爷,姐姐走得冤,咱们得为她好好超度,七七四十九天的罗天大醮必不可少啊。”此时两人正站在那庭院深深的后院里,四周是郁郁葱葱的树木,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似是在回应伍姨太太的话语,偶尔有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周庸佑道:“这个是本该要的,奈现在是岁暮了,横竖奶奶还未下葬,待等到明春,过了七旬,再行办这件事的便是。”周庸佑无奈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疲惫,他抬头望着那阴沉沉的天空,天空中乌云密布,仿佛看到了未来的诸多纷扰。伍姨太太听得,便不再说。果然不多时,过了残冬,又是新春时候。这时周府里因放着丧事,只怕旁人议论,度岁时却不甚张皇,倒是随便过了。已非一日,周庸佑暗忖邓氏殁了,已没有正妻,伍姨太太和邓氏生前本十分亲爱,心上早不喜欢;若要抬起香屏,又怕刺人耳目,倒要寻个继室,才是个正当的人家。那日正到关里查看各事,关里的房屋高大而又威严,一间间的房间里摆满了各种文书和账册,透着一股严肃的气息,墙壁是厚重的砖石结构,给人一种压抑感。就把这件心头事说起来。就中一人是关里的门上,唤作余道生的,说道:“关里一个同事姓马的,唤做子良,号竹宾,现当关里巡河值日,查察走私。他的父母早经亡过,留下一个妹子,芳名唤做秀兰,年已二九,生得明眸皓齿,玉貌娉婷,若要订婚,这样人实是不错。”余道生眉飞色舞地描述着,眼神中闪烁着一丝讨好的光芒,他站在那扇厚重的木门前,身影被门内透出的光线拉得长长的,门的两边挂着铜制的门环,泛着淡淡的金属光泽。周庸佑听得,暗忖自己心里,本欲与个高门华胄订亲,又怕这等人家,不和书吏做亲串;且这等女儿,又未必愿做继室,因此踌躇未答。余道生是个乖巧的人,早知周庸佑的意思,又说道:“老哥想是疑他门户不对了,只是求娶的是这个女子,要他门户作甚?”余道生微微弯腰,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那笑容在这略显昏暗的过道里显得有些刺眼,过道的墙壁上有几处斑驳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