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佑娶妻邓氏警奢言

娘子您可别死脑筋,只看过去,那岂不是可笑吗?”三娘说:“原来是这样。只是不知道这个库书有什么好处?”刘婆说:“我听人说,海关里有两个册房,一个填写真实的进出款项,一个是造假账的。真账自然是海关大臣和库书知晓;假账就用来虚报给皇上。看来这号称天字第一号的优缺海关,都要靠库书从中操纵。每年的收入,都由库书经手,就算是一二百万两银子,任他随意挪用,不是拿去放贷生息,就是用来做生意买卖,海关的大官都不敢多管。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每年海关兑换黄金运往京城,库书就提前抬高金价,或者串通几家大的金店,隐瞒真实价格,每两抬高一两不等的兑换价。就因为这个原因,库书每年的收入,不下二十万两银子。再过几年,恐怕王公贵族都比不上他。三娘您想想,这样的门第,难道不是一门好亲事吗?”

邓家三娘听了,毕竟妇人家难免有些势利,心里已经有些愿意了,但还是有一点疑虑,于是又说:“这样听起来确实不错,只是怕男方年纪大了,岂不是委屈了我的女儿?”刘婆说:“娘子您太傻了!现在这位库书老爷,不过二十来岁,俗话说:‘男人三十一枝花。’怎么能说他年纪大了呢?难道娘子您糊涂了?”邓家三娘听到这里,经过刘婆的一番劝说,已经没有疑虑了,当即答应了这门亲事,拿了一张生辰八字,交给刘婆带回去。

周有成这边自然没有意见,一面写信告知周庸佑,说明邓家门第清白,女子才貌双全,亲事已经说定。周庸佑非常高兴,立即派人回乡,先建造一所大宅子,然后准备迎亲。先选定日子确定了生辰八字,接着又送了聘礼。不到两个月,那所宅子就已经建成,马上回乡举行入宅仪式。当时亲朋好友纷纷前来祝贺,络绎不绝。有的送桌椅,有的送灯具,有的送喜联和帐轴,数不胜数。乡亲们无不羡慕,都说他时来运转,变化巨大。过了这段时间,就商量娶亲的事。先向邓家要来女子的准确生辰,随后选定日子送了过去。

乡亲们看到这般豪富的人家办喜事,哪个不来讨好、帮忙办事?不多时,一切都办得妥妥当当。总共为女子准备的首饰,如金镯子、钗环、簪子、耳环、珍珠、宝石、玉器等等,价值不下三四千两银子。举行大聘礼那天,抬礼物的人,何止二三百人。到了完婚的时候,省城、佛山的亲朋好友前来祝贺,装饰华丽的船只挤满了村边的河道。周庸佑先派了十来个接待宾客的人,雇了二三十个仆人来回奔走,让周有成负责管理一切事务。先定下佛山五福、吉祥两家的头号仪仗,二十顶装饰华丽的马匹、十余座飘色、大小十余副鼓乐马匹,其余的牌伞执事,自然不必多说,预先等候嫁妆送来。

没想到邓家虽然家境小康,但非常节俭,与姓周的奢华浪费形成了天壤之别。嫁妆送来时,周有成打开嫁妆清单一看,不过是香案、高照、半副桌椅、两张马胡、一面八仙桌、火箩大柜、五七个杠箱。其余的就是进房用的桌椅,都是些普通的嫁妆而已。周家看了,很不高兴。那些阿谀奉承的人,更是说这么大的门第,怎么配这样寒酸的人家?这些话传到周庸佑耳朵里,让他更加不安,就埋怨周有成办事不力,觉得丢了面子。周有成看到这种情况,便说:“我说的是邓家门第清白,女子很好,可没说到嫁妆啊。您怎么能怪我呢?”周庸佑听了,无言以对。只是那些护送嫁妆的男男女女,少不了把姓周的议论嫁妆的话,回去一五一十地告诉邓家。邓家听了非常生气,心想他有了几个钱,就说这些狂妄的话,他不过是个衙门小吏,还敢来欺负人。心里本来十分不满,只是既然已经结为亲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算了。

且说周家到了那天,分头准备起轿。第一队是十三响金锣,声音震耳欲聋,仆人骑马,拿着拜帖,簇拥着执事牌伞先行。接着是一匹报信马,一副大乐,随后就是仪仗。每两座彩亭子,间隔两座飘色,硬彩软彩各两队,每隔两匹装饰华丽的马。第二队安排也是一样,中间迎亲的器具,如龙香三星钱狮子等,不必细说。其余的鼓乐马匹,排列整齐,都有十多个仆人跟随。最后八个人抬着一顶彩红大轿,炮声震天,锣声动地。媒人坐着轿子,宅子里人声鼎沸,大家都在说着吉祥的话。起轿后,在村边绕场一周,浩浩荡荡地朝着邓家进发。幸好路途不远,不多时就到了。这时附近的村庄都轰动了,扶老携幼,前来观看,无不齐声赞叹。接连两三天,自然是大摆宴席,招待宾客,热闹非凡。

那天夜里,邓家送女儿上了花轿,送到周家。新人自然是先拜天地,然后送入洞房。周庸佑满心骄傲,以为自己如此豪富,新娘子肯定会满心欢喜。正想摆摆架子,好让新娘子来奉承自己。谁想新娘子是个娴静端庄的女子,生性不喜欢奢华。之前听到姓周的人对自己嫁妆说长道短,早就知道他是个嫌贫爱富的人,正想找些话来点醒他。于是当周庸佑向她行礼时,趁机说道:“怎敢劳烦官人多礼?我本是穷人的女儿,高攀不上富户,真是羞愧难当!”周庸佑说:“这是天缘注定,娘子怎么说这样的话?”邓新娘子说:“嫁妆简陋,被旁人笑话,我怎能不知羞耻?只是物极必反,盛极必衰,自古以来多少豪门,转眼间田园易主,门第败落。你看那富如石崇,贵若严嵩,最后还不是沦为乞丐,岂不可叹?如今官人靠亲戚关照,有了钱财,本应居安思危,勤俭持家,积德行善,这样子孙后代或许才能长久享受富贵。若是不然,可就太让我失望了。”周庸佑听了这一席话,犹如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愣了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里想她的话虽然是正理,可自己刚想摆个架子,却被她教训了一顿,怎能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