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此人有猫腻

盛明威一下来了精神:

“正如爹爹所料,四房果然是个软柿子,他只向族长告了一状,遭到族长冷遇,就再不敢吱声了。”

盛启诺仰头望天,面带得色,悠然说道:

“不砸盛明熙的脑袋,四房哪知咱们长房的份量。”

盛明威以密集的成语,狂舔老爹:

“爹爹当真是胸有城府,老谋深算,孩儿高山仰止,自愧不如啊。”

“哼,等着瞧吧,后面还有大招要放出来。”

盛明威继续满口成语,连绵不绝:

“爹爹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儿子我真是顶礼膜拜,心悦诚服了。”

盛启诺听得十分膈应,“你能不能说点人话?”他嘴角下撇,满脸嫌弃,很反感儿子咬文嚼字。

盛明威讪讪陪笑,心里却一百个不服气。

读书人就要有读书人的样子嘛。

辞藻丰富,方显出读书人本色。

……

府试结束,盛明威果然榜上有名,获得了道试资格。

坊间传闻,盛明威进入道试,得益于新任提学道——族长儿子盛启宁——赏识。

盛家私塾七十二岁的童子盛淮忠,府试再次折戟。

他对盛明威进入道试,反应最为激烈。

盛淮忠是盛氏宗族的另一支,不属于盛启然这支。

此人连续十三次参加府试,榜上无名,均被挡在道试门外,如今古稀之龄,身份还是童子,创出盛氏私塾最年长童子记录。

盛淮忠来到盛启然家中,在正堂坐下,不等上茶,便气呼呼对盛启然说:

“然公,盛启诺这等下三滥学品,居然府试榜上有名,进入了道试,这等乱象,是可忍孰不可忍,咱们不可听之任之啊。”

盛启然无奈说道:“可人家确实进入了道试啊。”

“若不是他家使钱,勾结提学道,盛明威怎么可能进入道试。”

“这话不可说。”盛启然低声提醒。

盛淮忠愤然说道:“有何不可说的?坊间都传遍了。”

盛启然看着年龄大自己二十多岁的童子,轻轻捻着胡须,问道:

“忠公有何高见?”

“盛启诺所作所为,必须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盛启然兴致盎然问道:

“忠公有此想法,可曾联系过其他士子?”

“当然联系了,已经有数十名士子,准备在状子上署名了。”

盛启然犹豫一下,提醒对方:

“投鼠忌器的道理,忠公想必有所思虑。”

盛淮忠干瘪的老脸,满是激愤:

“检举盛启诺父子,可能会牵扯到族长父子;可是不检举,何以面对列祖列宗?咱们盛家,决不能如此堕落下去,让外族耻笑啊。”

他打出为盛家列祖列宗着想的名号,以示自己的正义性。

盛启然沉吟道:

“是啊,这是两难之事。”

盛淮忠直视盛启然,推心置腹说道:

“你放心,我写的状子,绝口不提族长,也不讲提学道。”

盛启然还是有些担忧,说道:“你考虑过没有,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误伤总是难免的。”

盛淮忠忿然说道:

“邪不压正,恶不胜善,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倘若殃及族长,殃及提学道,我写得状子,我承担责任。”

“哦,忠公此举,乃是弘扬浩然正气啊。”盛启然有些心动。

儿子被打,族长至今没有给个说法。

盛启然心中甚是憋屈。

盛淮忠撺掇道:

“然公,你是廪生,只要你肯署名,必定一呼百应,诸位学子,风起云涌,都会加入到检举队伍,一旦形成势头,就不愁掀不翻盛明威了。”

盛启然呼吸急促,搓着双手,“忠公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啊。”他激动得脸颊有些发热。

儿子被盛明威砸了脑袋之后,盛启然本想报官,族长引用族规,认为没有造成死亡,主张在宗族之内解决,但一直没有任何解决方案。

盛启然不好违背族长意愿,只能隐忍等待。

盛淮忠挑头状告盛启诺,此事必然牵涉族长,以及族长之子新任提学道盛启宁。

这种一石二鸟的事情,或许能督促族长父子尽快制裁盛明威。

盛淮忠见盛启然心有所动,便从怀中掏出一张宣纸,递给盛启然。

“然公看一下,这是状告盛启诺的诉状,如无异议,但请署名。”

他的眼珠滴溜转一下,盯紧盛启然。

盛启然接过状子,仔细看完,连连点头:

“写得好,切中要害,写得好啊。”

状子所写内容,矛头直指盛启诺父子俩,暗指族长父子给了盛明威方便。

盛启然一咬牙,抄起毛笔,就要在宣纸上署名。

这时,忽听有人喊一声:

“且慢落笔。”

话音才落,盛明熙走进书房。

盛启然的毛笔悬停半空,“我儿有话要说吗?”他看着突然出现的儿子,颇为惊讶。

“正是。”盛明熙朝父亲点点头,又对盛淮忠拱拱手,“明熙见过忠老。”

盛明熙与盛淮忠是私塾同窗,交往久矣。

私塾士子们都清楚,盛淮忠是个见利忘义,见风使舵之人。

若按前世评价标准,盛明熙觉得这货,妥妥就是个坏人变老的典型。

盛淮忠平日在私塾,从来都是追随在盛明威鞍前马后,极尽谄媚奉承之能事。

七十二岁的人,恨不得给二十七岁的盛明威当孙子。

盛明熙被砸了脑袋,一直未见盛淮忠登门慰问。

今日突然来访,要说背后没有猫腻,那就天真了。

盛明熙来到书房,盛淮忠心中咯噔一下,有些紧张。

他是长者,见了晚辈,不必起身施礼;但按读书人的礼数,作为童子,又必须给童生施礼。

盛淮忠灵机一动,稳稳坐在椅子上,朝盛明熙拱拱手,算是礼数双全了。

盛明熙拿起状子,扫一眼上面的内容,毫不犹豫说道:

“盛明威进入道试的背景,众说纷纭,这些道听途说的东西,又当不成证据,忠老这状子,我们就不署名了。”

盛明熙干脆利落拒绝署名。

盛淮忠眼见谈好的署名落空,心中腾地升起一股怒火。

他干瘪的嘴角,往下一撇,冷声问道:

“明熙阻止乃父署名,有何盘算呢?”

盛明熙直视盛淮忠,淡淡一笑:

“人各有志,各谋其事。就像忠老前来联署,心中到底是何盘算,我是无意打探的。”

盛明熙的意思很直白:

我心中如何盘算,关你屁事。

盛淮忠老脸一红,摆出长辈架势,怒声呛道:

“你们家,是老子说了算,还是儿子说了算?”

盛启然尴尬说道:

“明熙,长辈议事,不要多言。”

盛淮忠来了劲儿,俨然说道:

“盛明威进入道试,生员无不义愤填膺,童生、童子们都看不过眼,小友遭受盛明威欺辱,脑袋被砸得鲜血淋漓,难道吓破胆了吗?”

盛启然也在心中嘀咕,儿子说过要收拾盛明威的,现在有了机会,怎么又畏缩不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