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这小子是真厉害

中年男子的吟诗之声，继续在场内回响：

“平日岂殊众，常来方悟稀。

双双戏脂粉，不自著罗衣。”

这首诗如行云流水，韵味十足，在场的人无不沉浸其中。

中年男子吟哦完毕，场内掌声雷动。

“好诗，好诗啊！此人莫非是传说中的诗侠宁子墨吗？”

“多少年未曾见过的好诗！嗯，也许此人就是宁子墨。”

“这等才思，这等文字，我算是服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能在青楼之中，竟能欣赏到如此佳句。”

馨悦姑娘眼中，也是充满欣喜。

她觉得这首诗，不管是技巧，还是意境，都足以让刚才所有的诗和诗人自惭形秽。

老鸨看着馨悦姑娘的表情，知道这首诗必定是今天的头筹了。

徐爵环顾四周，每个人似乎都在赞美这首诗。

“兄弟，这首诗怎么样？”他问盛明熙。

盛明熙点点头：“确实不错，绝对是目前最好的一首诗。”

“那，那你的诗能赛过他？”徐爵已经没了底气。

盛明熙轻声说：

“没问题，我的诗肯定胜过他。”

“真的？”徐爵两眼放光，“我可以等台了吗？”

盛明熙悄声问道：

“仁兄这般高贵身份，登台吟诗，会不会授人以柄？”

“没事，这种事情，早就习以为常了。”徐爵大不咧咧笑道，“如果诗作拔得头筹，那还算是一件风流雅事呢。”

盛明熙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徐爵：

“上台只管念，定能拔得头筹。”

徐爵扫一眼纸上的诗句，确认上面的字都还认识。

这时，老鸨大声说道：

“我家馨悦姑娘认为，刚才这位先生的诗作，是今晚上难得一见的好诗，也是这些年来罕见的好诗，所以……”

她话未说完，只听得徐爵一声吼叫：

“且慢，听完我这首诗，你便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好诗！”

全场寂静。

徐爵一个健步，跃上二层平台，站在那位风流倜傥的男子身旁。

方才吟诗的那位中年男子，身段颀长，面如冠玉，双目含情脉脉，一看便是书卷气十足的人物。

此刻上台的徐爵，五短身材，黧黑的面容上，虽然笑容满面，却遮掩不住与生俱来的那股匪气。

两人对比鲜明，寂静的场内，突然爆发出一阵哄笑。

馨悦姑娘瞥一眼徐爵，忍不住皱一下眉头。

她朝老鸨使个眼色。

老鸨马上心领神会，来到徐爵面前，道个万福，语气敷衍说道：

“这位公子，我家馨悦姑娘已经累了，今天赛诗会到此结束了，还望海涵。”

老鸨才接手花悦楼没几天，并不认识徐爵，说话也就没个高低。

徐爵是何等人，他眼神一横，脸上横肉紧绷起来，大眼珠子将老鸨从头到脚打量一遍。

即便老鸨见识过各色男人，徐爵的眼神也还是让她后背窜起一股凉气。

台上那位吟诗完毕的中年人，乜斜其貌不扬的徐爵，右边嘴角朝上一撇，笑道：

“既然有好诗愿与我一较高下，还请嬷嬷给个方便，别让好诗埋没了。”

老鸨知道徐爵这种人不好惹，不假思索说道：

“公子要是真有好诗，吟哦一番也成，反正也就打个哈欠的功夫。”

老鸨看徐爵面相，觉得他不像是个学子。

这样的人硬要吟诗，也就像前面那几个，徒然给大家增加点笑料罢了。

徐爵清一下嗓子，说道：

“我这首诗，乃是今日来花悦楼的路上，专为馨悦姑娘而作，我呢，特意誊写下来，作为信物，送给馨悦姑娘。”

台下有人起哄：

“别废话了，赶紧吟诗，我们都等着开骂呢。”

“哈哈哈，今天好热闹，小丑频频，开眼了，开眼了。”

“……”

徐爵再次清一下嗓子，死死盯住台下那几个起哄的人。

那几人一愣，自然而然噤声了。

徐爵扫一眼大厅。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徐爵举起诗稿，抑扬顿挫念起来：

仙佛茫茫两未成，只知独夜不平鸣。

风蓬飘尽悲歌气，泥絮沾来薄幸名。

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

莫因诗卷愁成谶，春鸟秋虫自作声。

盛明熙的这首诗，其实是清朝乾隆年间诗人黄景仁的名作《杂感》。

黄景仁之诗，被称作“千百中不得十一“的“诗人之诗”，意思是黄景仁的诗，与“才人学人之诗”相比，不知高出多少，堪称其诗为“乾隆六十年间第一”。

徐爵跟随的司礼监秉笔太监冯保，是个琴棋书画诗，样样在行的人。

冯保犹喜吟诗，徐爵跟随身边，耳濡目染，也学会了吟哦诗词的技巧。

他将这首诗抒发的那种穷愁不遇、寂寞凄苦的情怀，吟哦得到十分到位。

尤其是颈联“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一句，触发满场才子们的对人情险恶、世态炎凉的共情。

有几个屡试不第的士子泪流满面。

有几个白了头的举人，想起自己的际遇，也跟着啜泣不已。

场内抽泣之声，此起彼伏，蔚为壮观。

馨悦姑娘听了此诗，联想到自己身世，不由也是泪眼朦胧。

谁没个难言之隐呢……

老鸨不懂诗，不解一首小诗，何以让众人落泪，为示共情，还是也用手帕抹了一下干色调眼睛。

徐爵容光焕发，看着台下的盛明熙，眼中充满感激。

这小子是真厉害啊！

一出手就震惊四座，满场为之倾倒，比刚才那位诗侠的气势，不知高了多少。

号称诗侠的宁子墨走上前来，“这位仁兄果然是艺高人胆大，出手不凡，小弟算是服了。”他朝徐爵躬身作揖。

徐爵也作揖回礼，“哪里哪里，雕虫小技而已，还是诗侠高明啊。”他一脸得意的谦虚。

宁子墨说道：“仁兄就这一首诗，足以横扫鄙人百首，佩服佩服，回头请仁兄来家中小坐，抚琴谈诗，不亦说乎？”

徐爵嘴里应允，心里在想，我和你抚琴谈诗，那不就露馅了？

他看一眼盛明熙，对这位小友越发钦佩。

这时，刚才上台吟诗的那位老举人，突然跑到台上，大喝一声：

“诸位，这首诗不是黑脸汉子的诗，是那个人写的。”

他手指台下的盛明熙，一双浑浊老眼，竟然发出电灯泡一样的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