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开封府右军巡使焦翔,早早携礼拜访,迎着清晨的寒风,哆哆嗦嗦地站在景国公的大门口。
国公府的门子开门出来,“这位大人是?”
焦翔递上拜帖,“开封府右军巡使,焦翔。”
门子接过对方的拜帖,“大人请稍候,小的进去通报一声。”
“有劳。”
焦翔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门子回来打开大门。
门子只开了半扇大门,“大人请进,国公爷稍后会在前厅面见大人。”
焦翔正要踏过门槛,身后忽然响起马蹄声,他回头看过去,几名侍卫亲军马军司的骑兵开路,将一辆马车送至景国公府的门口。
马车里面走下来一位捧着圣旨的内侍,他来到景国公府的门口高呼。
“圣旨到!”
门子不敢怠慢,急忙将两扇大门都给推开了,将内侍迎进了府。
焦翔跟在侍卫亲军的后面,也进入了景国公府。
内侍在前厅见到了景国公赵宗熠,然后在众人面前宣读了圣旨,一共三件事。
开封府推官之职,一百府兵的名额,以及一套恩赐的凤冠霞帔。
“谢陛下隆恩!”
焦翔看到赵宗熠接下了圣旨,随着众人一起起身,同时心中暗暗庆幸,姐姐诚不欺我,景国公果然比那个废物潞王瑶强多了。
这又是官职,又是府兵,还有恩赐的凤冠霞帔,这得是多大的恩宠?
好在自己识时务,选择静观其变,没有在曹家那儿出卖景国公。
送走了宣读旨意的内侍,赵宗熠转头对老管家刘兴嘱咐道:“兴叔,你去甜水巷之前,先去一趟盛宅,将这套凤冠霞帔交给盛家大姑娘。”
凤冠霞帔是命妇服,也是有品级的,民间的普通凤冠霞帔虽然无品,但女子也只能在出嫁那天穿一次。
像赵宗熠求来的这套,是五品诰命的凤冠霞帔,虽说盛华兰是妾,也没有获封诰命,但有了恩典,她就能在入府那天穿上这套凤冠霞帔。
刘兴捧过盛着凤冠霞帔的托盘,“是。”
赵宗熠等刘兴下去后,领着焦翔走进了前厅,自己坐到了主座,微笑地看着焦翔,既没有让他入座,也没有让人上茶。
“焦大人,好久不见。”
焦翔抱拳拜下,“国公爷,下官……卑职半月之前从牢里出来,便立刻递上了拜帖。”
赵宗熠漫不经心的问道:“嗯,有事?”
焦翔恭敬的说道:“卑职,想投在国公爷的麾下,效犬马之劳。”
赵宗熠故意轻蔑的一笑,“我现在是开封府的推官,好像已经不需要你了?”
焦翔瞬间满头大汗,连忙说道:“恰恰相反,国公爷正是需要卑职的时候,开封府的其他三位推官可不好相与。”
赵宗熠笑着摇头,“你以为本国公去开封府,是要争权夺利?错了,本国公只想着尸位素餐,没有任何弄权之意。”
他丝毫不顾焦翔愈发难看的脸色,继续道:“再说了,本国公乃是从一品的国公,岂会看上区区七品推官。”
焦翔面如死灰,他如今夹在曹家和景国公的中间,无法脱身,曹琢的尸体还埋在他的小院里,一旦他失去了价值,景国公将他视作弃子,那他不就必死无疑了?
“卑职是真心投效,还请国公爷网开一面。”
赵宗熠问道:“你觉得,你对本国公还有何用处啊?”
焦翔苦思片刻,忽然急中生智,“卑职……卑职,可以成为国公爷在京城的耳目。”
“耳目?说来听听。”
赵宗熠好像有了些兴趣。
焦翔走近了些,小声说道:“国公爷,皇城司的暗探监察百官,固然很厉害,但我们开封府的衙役也有巡街的便利,京城各个角落的动向都逃不过我们的眼睛,在搜罗情报方面,我们不比皇城司差多少。”
他着重提及了几个人,“不管是邕王,还是兖王,又或者是曹家,卑职都能帮国公爷盯得死死的。”
赵宗熠点点头,整理衣袖,“既然你把自己说得这么厉害,那本国公且试试你的本事,知道齐国公的小公爷吧?他最近的动向为何啊?”
“啊?齐小公爷?”
焦翔呆住了,他暗暗准备了邕王和兖王的近况,还有曹家几房的秘闻,却没想到赵宗熠不按套路出牌,问了这么个边缘人物。
赵宗熠冷笑道:“怎么?你不知道?”
焦翔连忙找补道:“请国公爷给我半个时辰!卑职去去就回。”
赵宗熠摆手,“去吧。”
焦翔转身狂奔至府外,找到了两名随他而来的心腹,急声说道。
“速去探查齐国公府齐衡的近况,要快!”
“是!”
两名衙役领命而去。
焦翔又回到景国公的前厅,“国公爷,卑职已经派人下去查了,相信半个时辰之内,肯定会有结果。”
赵宗熠喝了一口热茶,随便指了个座位。
“嗯,你也坐。”
焦翔惶惶不安地落座,甚至只敢坐半个屁股,与赵宗熠一起等待消息。
赵宗熠之所以还在前厅,并不是在等焦翔的消息,而是他昨天答应了魏幼娘,今天要陪她去一趟开封府办理户籍之事。
不多时,前院的小厮来报。
“主君,魏姨娘来了。”
魏幼娘领着春霞,从厅堂壁板的后面出来了,本是满脸娇羞,想与赵宗熠说些悄悄话再出发,却在看到了焦翔之后,立刻换上了冷艳的神情。
“郎君,有客人?”
焦翔起身行礼,“见过魏姨娘。”
魏幼娘虽是贱妾,却是景国公的妾室,而且她对焦翔的印象并不好,于是挺着腰身,生生受了这一礼。
“原来是焦大人。”
焦翔连忙道:“不敢,下官惶恐,还请魏姨娘直呼下官名讳。”
魏幼娘没有理会焦翔,而是直接来到赵宗熠的身侧,悄声问道:“郎君,奴家先回后院等候?”
赵宗熠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到了自己的身边。
“就在这儿等等,焦大人有事寻我,待办完他的事情,咱们再一起去开封府处理你的过籍文书。”
焦翔心思瞬动,躬身道:“国公爷,此等小事,何需国公爷与魏姨娘亲自跑一趟,不如交给卑职去办?”
赵宗熠看向焦翔,“哦?那就有劳焦大人回府衙的时候,将本国公这妾室的贱籍改良,然后过籍到本国公的名下。”
他从衣袖里面取出奴籍文书和卖身契,遥遥递给焦翔。
“卑职荣幸之至!”
焦翔躬身上前,双手接过奴籍与卖身契。
赵宗熠把玩着魏幼娘那双宛若无骨的纤纤玉手,低声说道:“既然有焦大人帮忙,那咱们等会直接去城外打猎,可好?”
魏幼娘用团扇挡住焦翔的那边,略显担忧的问道:“郎君今日不用去开封府上衙吗?”
赵宗熠本就是挂个名头,莫非还真让他每天都去开封府的案牍库坐一整天的衙么?
“今天就不去了,休息休息。”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门子过来传报,“主君,府外有人给焦大人送来了信息。”
赵宗熠指向忐忑不安的焦翔,“给他。”
焦翔从门子的手里拿过纸条,展开之后,一目十行,喜形于色。
他来到赵宗熠的跟前,将纸条奉上,“国公爷,齐小公爷自从落榜之后,在家里消沉了许久,近些时日倒是出了府,去了几次盛家,然后……”
“他秘密委托了永昌伯爵府的吴大娘子,会在半月之后举办一场马球会,意图尚且不明,还请国公爷宽限些时日,卑职一定查清楚。”
赵宗熠简单扫了一眼纸条上面的内容,不免有些心惊,开封府的衙役可以啊,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都能立刻探查清楚。
“不必了,你已经证明了自己的价值。”
他缓缓说道:“永昌伯爵府在城外有一处跑马场,时不时就在那儿举办马球会,半月后再办一场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但你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查到了齐衡的身上,有点本事,我还真是小瞧了你。”
焦翔跪地,再次表起了忠心,“卑职,愿为国公爷鞠躬尽瘁,万死不辞!”
“起来说话。”
赵宗熠抬了抬手。
“是。”焦翔站了起来,心道自己这条小命可算是保住了。
赵宗熠冷不丁地说道:“本国公知道,你把东西埋在了外城西边的一个小院里。”
焦翔听懂了景国公的弦外之音,差点吓尿,又跪到了地上,叩首大喊。
“国公,卑职绝无二心啊。”
赵宗熠失笑:“好好的,又跪在什么?起来。”
他伸手扶起焦翔,从袖口拿出一份房契,放到了对方的手上。
“上次去了你的宅邸,一个两进两出的小宅子,实在配不上你的身份,这是一处三进三出的宅邸,拿去吧。”
焦翔不敢收下这份礼物,正想着说辞,“卑职……”
赵宗熠打断道,“替本国公盯紧曹家的大房和三房,特别是曹泽,我要知道他的一举一动。”
焦翔拜下,“卑职遵命!”
赵宗熠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耽误这么长的时间,本国公也该携爱妾出门了,你下去吧。”
“卑职告退。”
焦翔弯腰倒退出了前厅,只觉得手里的房契有千钧之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不敢多想,快步离开了景国公府。
赵宗熠在魏幼娘的耳边低语道:“我房里的那几口大箱子都搬到马车上去了?”
魏幼娘轻声回道:“都搬过去了,师叔也已经在马车上等着郎君与奴家了。”
“那还等什么?走吧。”
赵宗熠牵着魏幼娘,春霞小跑着跟在后面,三人来到府邸南侧的角门,坐上了那辆双马骈车,缓缓向着城外而去。
石水端坐其中,看也不看耳鬓厮磨的二人,只是让跪坐在角落的春霞泡茶。
“你倒是宝贝那些东西,不仅让我时刻看护,就连出趟门,也要随身携带。”
赵宗熠暂时停下了揉捏魏幼娘耳垂的坏手,笑道:“这是当然,那些宝贝可是我在大宋的立命之本。”
石水一言不发,过了一会儿,说道:“我会帮你看顾好的。”
“有劳师叔。”
赵宗熠笑着拱手。
恰在此时,马车外面莫名传来喧闹之声,春霞探头查看,只见路上莫名涌现不少达官显贵的马车急驰而过,他们不约而同地去往皇宫的方向。
街边的那些酒楼茶馆也是人头攒动,大家都好像在讨论着一件大事,讨论声、吟诗声、欢笑声不绝于耳。
“好热闹啊,发生什么事了?”
赵宗熠展开手中折扇,摇了摇,“殿试张榜,东华唱名,自然是热闹。”
魏幼娘也好奇地打量着窗外之景,“听闻盛家公子在会试之时,得了一甲十三的好名次,也不知道他这次能否再进一甲。”
赵宗熠悄声道:“官家在看我的面子上,选他中了探花。”
魏幼娘惊讶地掩嘴,“探花郎?这可是大喜事,难道郎君不去盛家沾沾喜气,顺便看望一下盛姑娘?”
赵宗熠摇摇头,拿起小桌案上的茶盏,“昨天已经去过了,今天就不过去了,以免喧宾夺主。”
派人送去凤冠霞帔,已是有些抢了盛长柏的风头,若是本人亲至,估计盛家所有人都得作陪,岂不是冷落了今天的探花郎?
他打开车厢后侧的滑窗,看了看绑在车后的四口大箱子,“今日,先去打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