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移宫盗宝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台照射在书桌上,魏林楚睡眼惺忪的打着哈欠,昨夜他不知道从何时起就这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此时老管家恰好过来敲响了房门,招呼一句:“少爷,该起床洗漱了。”

“好,马上就出来。”

魏林楚应了一声,双手在脸上揉搓几下,让自己尽快精神起来。

他依稀记得昨晚把《系辞传》上万字的全文内容给背了下来,接下来两天只需要记住大儒的释义跟注解,到时候无论周道登出什么考题,应该都能答出一个大概。

当然,前提是周道登会考校自己。

站在门外的老管家听到魏林楚这么快速的回应,脸上不由浮现出一丝疑惑神情。昨天早上他就感觉少爷有些不对劲,今天相当于验证了这种变化。

要知道以往叫魏林楚起床上早学,不催促个三五遍眼看着就快要迟到,他是不会有丝毫动作。

如今压根就不用催,魏林楚自己就早早醒来准备好上学,难道说少爷真的“迷途知返”啦?

这边魏林楚收拾了一下书桌上的课本,然后走出房间来到水池旁洗漱一番。虽然魏家早已不是当初的小商贩,但曾经苦日子的生活习惯很多都保存了下来,没有请过多仆人婢女贴身伺候。

做完这一切后魏林楚来到餐厅,桌上已经摆放着包子馒头小米粥等吃食。父亲魏山正一边喝着小米粥,一边对掌柜昨日提交的账目进行核算。

见到魏林楚过来,魏山放下账本道:“楚儿,既然这桩婚事无可避免,爹我寻思着就尽早请个媒人到董家去提亲。”

“不管如何,三媒六聘这些礼节要到位,不能亏待了女方家。”

对于这桩婚事魏山回屋之后一直辗转难眠,最终他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儿子魏林楚看的透彻。

方元辅上疏致仕朝野内外皆知,他只要从官场上退下来,董氏布行就会成为砧板上的鱼肉。就算族兄不去侵占,同样会有其他势力盯上,吃相恐怕会更难看。

毕竟自己是与董家结为亲家,怎么也得照拂一二,族兄那边想要做点什么同样得顾忌情面。

直白点说,那就是董氏布行破财不破家。

当然,说的再冠冕堂皇,依旧摆脱不了“吃绝户”的嫌疑。魏山自己就是小商贩出身,经历过强权欺压抢夺,知道这是种怎样的滋味。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给董家体面,以及慰藉自己良心上的不安。

“好。”

魏林楚很淡然的点了点头,仿佛这压根不是自己的终身大事。

“楚儿,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对于魏林楚这种变化,魏山忍不住问了一句。

其实他昨天就想问,不过被董氏布行的事情给耽搁了,现在刚好有机会。

“爹,早学感觉要迟到了,我先走一步。”

魏林楚反应极其迅速,从桌上抓起两个馒头就起身走人,性格变化忽悠一下别人还行,想要忽悠自己亲爹那不是说笑话嚒。

没法解释,那就只能逃避,直至对方逐渐接受!

见到魏林楚这副急不可耐的模样,魏山反倒觉得正常了许多,他只是招呼了一句慢点就没有再多想。

拎着书袋走出家门,沿着昨天熟悉的街道前行,就在魏林楚打算好好欣赏一下,昨天没心情游览的明朝早市时候,突然有人在他肩膀上拍了下。

回头一看,是顶着两个黑眼圈的王宜东。

“今天这么早上学,看来你意识到学向勤中得的道理,对于这点我很欣慰。”

“我昨晚就没睡!”

面对魏林楚的调侃,王宜东恨恨回了一句。

魏林楚当然知道这胖子没睡,毕竟两个黑眼圈都快成了熊猫眼,看来罚抄五遍《中庸》把他好一顿折磨。

“对了,你也抄了个通宵吗,怎么双眼浮肿。”

王宜东看到魏林楚也是双眼浮肿,隐约还能看到血丝,很明显昨晚同样没睡好。

“你是抄书,我是读书,咱俩可不一样。”

“嘁,你能读什么书。”

“《周易》。”

本来王宜东还不屑一顾,认为对方是在忽悠,但听到魏林楚说出《周易》,他倒是信了几分。

“不是吧,你还真打算争取部司历事的机会啊。”

“不然呢,读着玩吗?”

“可是张立松有着隆平侯的家世,另外国子监还有许多高手,你争得过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

说实话,对于能否通过周道登的考校,魏林楚其实心里没一点底。毕竟学识底子太差,自己对手又不止张立松一个,理性看待难度登天。

“那好,我也去读读《周易》,到时候看能不能拉扯你一把!”

靠你拉扯?

听到王宜东这句话,差点没把魏林楚给噎死,能不能读懂《周易》,难道你心里面就没点逼数吗?

但看到王宜东那义气满满的神情,魏林楚又不好“恩将仇报”打击对方积极性,只能揶揄道:“您受累了。”

“搞这么客气干嘛,咱俩谁跟谁,《周易》哪里不懂可以随时请教哥们。”

“好,谢谢哥们。”

魏林楚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句话,王胖子却丝毫没有注意到,脸上乐开了花。

两人就这么勾肩搭背来到国子监,刚一走进讲堂就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张立松几人居然早早到来,并且“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俩。

面对这种架势王宜东有些怂了,下意识缩在了魏林楚身后。至于魏林楚本人倒是毫不在意的朝自己座位走去,他还真不信对方敢在国子监讲堂做什么。

看到魏林楚居然这样无视自己,张立松一张脸简直阴沉的要滴出水来。

这一幕让他想起在侯府中的处境,父亲跟家中嫡子们就是这般无视自己。很多时候自大的表象下面隐藏的是深深自卑,越缺少什么就越炫耀什么,这就是张立松在国子监特别强调出身的原因。

就在双方对视期间,张立松看到了魏林楚眼中的血丝,他压制住心中怒火靠了过来问道:“看来你也提前得到消息,连夜做起了准备。”

“有话直说。”

魏林楚冷漠回了一句,同时心中忍不住吐槽。

这小子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家族影响,总是喜欢神神叨叨的打着官场哑谜,怎么感觉就是不会说人话。

“别装了,你要不知道少宗伯今日视学,会这般勤奋秉烛夜读?”

少宗伯今日视学?

得到这个消息魏林楚神情凝重了起来,按照老师张志亦的说法,周道登应该过几天才会来,怎么突然改变行程提前了。

自己昨夜才刚把《系辞传》给背下来,至于各种释义跟注解完全没动,就这水平不可能通过考校,更无法争取部司历事的机会。

“说完了吗?”

“说完了就别站这里妨碍我看书。”

魏林楚不想过多搭理张志亦,更没兴趣陪这种自卑又自负的勋戚二代废话,周道登视学行程的改变,他得想出应对方式。

见到魏林楚依旧这么横,这次张立松倒是没有恼羞成怒,相反脸上露出一抹阴鸷笑容,靠了过来小声说道:“小子,你得意不了多久,宫中靠山已经自身难保,到时候希望你还能这么狂。”

说罢,张立松冷哼一声就返回自己座位,他已经迫不及待见到魏林楚向自己求饶的模样。

勋戚子弟别的不行,消息灵通方面要远超普通百姓,特别是双方昨日有过摩擦,张立松肯定会想方设法打听魏忠贤与自己的关系。

单凭这点理由,魏林楚认为张立松不是在无的放矢。

如果说周道登提前视学,仅仅打乱了魏林楚的“入仕计划”,那么张立松这句宫中靠山自身难保,某种意义上已经威胁到在大明朝的立身之本。

按照历史进程魏忠贤肯定会没事,毕竟他还没成为大名鼎鼎的九千岁。可问题是魏林楚不敢保证自己的到来,会不会引发蝴蝶效应直接改变历史。

那么他就必须知道,魏忠贤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会导致自身难保。

魏林楚在脑海中思索着关于这段历史的记忆,他这种沉思模样放在张立松等人眼中更像是被吓傻了,几人找回场子得意在后排各种嘲讽讥笑。

王宜东完全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很清楚什么叫做有难同当。

只见他伸手拍了拍魏林楚肩膀,神情坚定的说道:“别怕,说好的咱俩有事一起扛!”

虽然魏林楚压根就没怕过,但王宜东有这句话还是让他忍不住心生感动,感觉暖暖的。

就在他准备矫情客套两句的时候,王宜东接下来的一句话,让魏林楚脸上神情变化堪称川剧变脸。

“大丈夫能屈能伸,大不了找个人少的地方,哥给他们认个错。”

卧槽……

“王胖子,你真是个人才。”

“嘿嘿,开玩笑的,我家老头子有钱,真事情闹大叫他花钱找关系平事。”

王宜东是性格软弱,并不代表着他家就真毫无实力。

商人与商人之间亦有不同,万历四十八年这个内忧外患的时代,王福海能成为京师大粮商,背后的能量绝不输一般官宦人家。

“得了吧,他们没那个本事。”

魏林楚很不屑的回了一句,紧接着他好像意识到什么,脱口而出道:“我知道了,盗宝案!”

“什么盗宝案?”

王宜东满脸疑惑问道。

盗宝案就是在天启帝朱由校即位期间,宫中发生的一桩失窃案,可以算是明朝三大案之一的“移宫案”衍生案件。

万历四十八年九月,朱由校庶母李选侍夺权失败,被东林党人逼出乾清宫。

她这边前脚刚走,后脚宫中太监就趁着无主混乱时机,直接撬开了乾清宫的宝库,将里面的宝物跟内府密藏金银给偷盗一空。

随着改朝换代完成朝局趋向稳定,这种偷到皇家头上的事情当然不能忍,东林党连同锦衣卫大肆追查偷盗人员,并且趁机把明光宗的东宫老人,以及李选侍的贴身近侍给一网打尽。

事实证明官场只要找到契机,任何事情都能演变成为一场政治大清扫。

本来该抓的都抓的差不多了,兵科都给事中杨涟却再度上疏,要求天启帝彻查盗宝案,并且这次指名道姓提到了魏忠贤,摆明就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别看杨涟是个正七品的小官,实则他在拥立天启帝的“移宫案”中排名头功,简单点说就是有从龙之功,仅仅一年时间就官至从二品的副都御史。

另外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那便是杨涟堪称魏忠贤的克星!

“移宫案”中便是他从魏忠贤手中抢走了天启帝朱由校,随后掌权的数年时间内,更是引领着东林党压制住了阉党。

但最终杨涟在这场政斗中还是输了,原因很简单,君子是真斗不过小人。当你还在按照规则行事的时候,对方早已经掀桌子了,这还怎么玩?

所以星爷《九品芝麻官》里面才有一句名言,叫做贪官奸,清官要比他更奸!

既然理清楚了源头在哪,那么再想解决办法就容易许多。

“没什么,我随口瞎说的。”

魏林楚笑着回应了王宜东一句,然后从书袋中把朱熹的《周易本义》给拿了出来。

常言说得好,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万一自己瞎猫碰到死耗子了呢?

对于魏林楚这神神叨叨行为,王宜东这两天算是习惯了,他鄙夷了一句就没再多言。

然后也装模作样从书袋中拿出一本《周易》,男子汉大丈夫说到就要做到,万一魏林楚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还不是得靠自己去拉扯一把?

随着时间流逝讲堂内监生差不多到齐,这时候学正张志亦走了进来,他并没有如同往常一样授课,而是开口道:“少宗伯提前来国子监视学,诸生现在随我前往牌楼处迎接。”

听到张志亦宣布这个消息,讲堂内一下沸腾了起来,先不说有没有希望得到礼部侍郎的赏识,至少能不用读书看个热闹,这就跟后世学校里面搞什么活动,大家都很兴奋的心理是一样的。

监生们鱼贯而出朝集贤门赶去,魏林楚只能无奈把刚拿来出的《周易本义》又放回去,看来终究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等下得靠临场发挥了。

不过就在魏林楚从张志亦身边经过的时候,感受到了老师别样的目光,仿佛是想要看穿自己一样,只是还没来记得细想,他就被王宜东给“裹挟”了出去。

此时国子监学街两旁,已经密密麻麻聚集了数千名监生,现任国子监祭酒宋益领着一众学官,站在牌楼下恭候着礼部侍郎周道登的到来。

王宜东凭借着身宽体胖的优势,硬生生在人群中挤了一个靠前的位置。

“林楚,这么多人恭迎少宗伯,那考校能轮到咱们吗?”

望着这人山人海的架势,王宜东有些担忧的询问一句。

还没等魏林楚回答,旁边一道粗犷声音传来:“你没看到那群贡生手上拿着文章,摆明别人跟我们准备的不一样,还考校个屁!”

说这句话的人是“班霸”李正,他也凭借着身材高大的优势挤进前排。不过在面对国子监“优等生”的时候,潜意识跟同班学渣站在了同一战线。

贡生们都已经准备好文章等待少宗伯斧正,他们才是真正考校有机会获得部司历事机会的人,例监生很明显就是过来当啦啦队凑数的!

听到李正这么一说,王宜东才注意到贡生手中拿着稿纸,而例监生们全都两手空空。很明显从一开始,少宗伯考校范围就不包括学渣,先生张志亦画了个大饼!

“还真是,那我不是白努力了?”

王宜东愤愤不平的回了一句。

“别吹牛,你有努力过?”

李正当场反驳一句,这死胖子真是一掐脖子就翻白眼,一松手就开始吹牛逼。

面对曾经的武力威胁,王宜东虽然心有不爽,但也不敢明面对抗,只能低声嘀咕道:“我昨晚还抄了五遍《中庸》呢……”

就在两人对话之际,远处传来了“咚、咚、咚”的鸣锣声,这意味着礼部侍郎周道登的仪仗已经到来。

原本吵吵嚷嚷的监生们,瞬间就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