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少女远去,陆长风原地沉思许久,直至姚翩洲喊了几声,他拍了拍青年肩膀,将其送上车轿,随即望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老车夫。
“路上多加小心。”
“师兄,那只妖猴来此......”
“我自会处理,此方小天地崩塌在即,内外多方势力有所图谋,你们此去务必要当心些。”
“好。”
老车夫跳下马车,挺直腰杆,朝陆长风恭敬作了个剑状揖礼,随即跳回车架,抽了抽缰绳,策马直直往南驶去。
姚翩洲掀起幕帘,站在轿厢内,向老人深深作了个儒家揖礼,随即遮下幕帘。
姚翩洲知道先生不是普通人,就算父亲堂堂县尉,在他面前也要卑躬屈膝;就算陈德齐堂堂太守,在他面前亦要毕恭毕敬。
先生是桃花洞天镇守使,是集道、儒、法三家学问的集大成者,修为精深。
车马声渐远。
陆长风收回视线,正了正衣冠,转而拔出地上长刀。
嗡——
刀身轻颤,阵阵低吟。
他拍了拍刀身,忽然笑了,牵起脸上褶皱自语道:“这座小镇马上就要不太平了,你还是好好护着你的主人去吧。”
话落,长刀似有感应,颤鸣声更甚。
陆长风满意点头,将刀插入老桃树下,然后朝那只黄雀作了一揖礼,又向远处的巷口瞧了瞧,便拂了拂衣袖转身离开。
天地清明,朗月悬空。
一阵风起,吹落了满树的桃花。
......
“好一个大道,好一个贼大道!”
在书院吃了闭门羹的卫渊,满脸怒意地折返小巷,他本想去找老先生理论,自己取出自家的东西,怎么就“放肆”了?
怎么就要被压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他陆长风不是平时最讲道理,此刻少年无比想听听,对方能说出什么道理来?
“去你的信口胡诌歪道士,去你的拿刀砍人傻姑娘!”
从书院走到巷子,这已是卫渊第九遍骂街了。
鲜少外出的老先生,居然不在书院,正暗自纳闷的走在路上,忽然听到背后传来声:
“嗯?”
衣襟一动,有人从背后伸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常年在小镇厮混的贫寒少年,想在街巷中不受欺负,须有一双过硬的拳头,但除了跟那几名同样游手好闲的恶少争斗外,他再没遇见过别的危险。
在身后异动出现的瞬间,卫渊右手已经抬起,作势便想擒住身后那人的胳膊。
呛啷——
寂静无人的小巷内,陡然亮起道寒芒。
后方那人速度极快,卫渊只听得这道声音,等再做出反应时,便感到脖颈冰凉。
是刀!
他瞬间瞪大眼睛。
“噤声!带我去个安全地方。”
此时刀锋不动,稳稳架在卫渊的右侧脖颈。
少年表情僵硬,眼珠四下扫动,见周围空荡,遂放弃了呼救的想法,只把眼皮微微下垂。
借着月光,他瞧见这漆金刀子华丽的紧,却也可怕的紧。
尽管听得出对方气息不稳,但卫渊心头仍是惊恐,脑海中不由地便浮起前世‘春哥’的影子。
“女......女侠,你?”
“少废话!”
......
于此同时,小镇街巷的某处阴影里,走出名衣着拉胯的道人。
他左右望了望,见四下无人便在小镇内信手闲游,边整理凌乱的道袍,嘴边哼着曲儿。
“凡事莫要管呀,莫要管,不管不顾呀,即是大善因果,善因果呀,善因果,眼不见为净呀,不见为净……”
“阿弥那个陀佛......”
他刚来到普罗街上,却见一对‘年轻眷侣’正藏于暗处,悄悄盯着巷中漫步的黄袍老道。
外来的黄道士?
老道人愣了下,心中不禁暗骂:
“此处见同行,大不妙!”
他一边叨叨着“看不见我,急急如律令”的浑话,一边快步退走,身手敏捷地攀上一处墙垣,绕过几间破砖烂瓦的无主宅子,径直来到小巷附近。
老道士四处张望几下,眼看无人,不由哈哈一笑跳下墙头,随之大摇大摆,负手哼着歌谣,往小巷最深处走去。
“任他雨打风吹去,老道我有逍遥自在履......
不管不顾,即是大善因果。”
“谁叫尔等惹怒那狐妖......不过此事也是必然,想当初陈氏刻意向朝廷隐瞒这狐妖的存在,就已为今日祸端埋下了因果…也不知道那倔小子死了没,要是死了,今日回来正好收尸,要是没死.......哼哼,老头子还需再躲些时日,哎哟......”
逍遥自在的老道士闷头没走多远,便撞上两道身影。
他如临大敌,迅速向后避开,可却苦了被他这么一撞的俩人。
挟持卫渊的少女,此刻身软体虚,本就没什么力气,卫渊被人拿刀架在脖间,走路本就颤颤巍巍,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撞,二人同时双双跌倒在路边。
竟没了声音。
老道士观摩片刻,有所察觉,当即眼皮一跳。
他蹲在那少年郎身边,嗅到一阵血腥味,不由得眉头大皱:“贫道算错了?这小子不是被姑娘砍死,是被捅死的?”
“因果啊因果,臭小子,老老实实呆家里多好?到末了还是死在这姑娘刀下,何必呢?”
老道士若有所思的看着插在卫渊肋下的匕首,犹豫了片刻,还是不放心地提前掐指一算。
少倾,他面色铁青地抬头朝私塾望去,破口大骂:
“陆长风,你个老王八蛋,老子都避世远遁不管你这些破事了,你还蒙蔽天机,把这么大一个因果砸来,这不是逼着我管嘛!”
“不管了不管了,这事老子不管,谁安排的谁来管!”
唠叨不停的老道士站起身子,迈步准备离开,只是还没走出几步,又飞快回身,一个箭步冲到少年身前。
赶忙捂住了他的嘴巴。
“喊什么喊,不要喊!没错,就是为师!”
“你知道现在这个地方有多危险?你这一喊,又要给为师多招来几段因果?”
“我顶多答应你,等你死后,将你葬在你那气死人不偿命的父亲坟边,再施展风水大术,将你家坟地大改,改一个百年富贵局!”
老道士气的长须乱颤,似乎感知到少年的腹诽,眼睛又是一瞪。
“唉?你怎么又骂人?”
“咱俩师徒一场,老子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大,你得报恩啊!贫道真担不起你俩这段因果啊,不管如何你都不要喊出声,待会就有人过来救你了,到时候......”
卫渊被老道士捂住嘴巴,蹬了蹬腿拼命挤眼。
脸色涨的越来越红。
可这老道士却跟看不见一样,憋着一张苦瓜脸。
他话还未说完,意识本就渐渐迷糊的少年,终于被这只大手捂得透不过气来。
直接晕了过去。
老道士见状笑容一凝,看了看手掌,叹息一声。
“太过紧张,捂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