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消失的鹿伊一

大概所有的成功在开始之前都需要经历莫大的痛苦吧。

这种痛苦常人无法理解也无法感受。只有当时经历过的人才知道到底有多痛,甚至可能连他本身都无法说清自己是如何度过那样的日子的。只是好像就这样过去了,然后人生就走上了快车道。

鹿伊一试图去理解这样的事情。

可是真的轮到自己她才发现自己其实根本无法接受。甚至那种极度的痛苦让她郁郁寡欢,一度产生过自我毁灭的想法。

但作为鹿家的子弟什么都可以做,但唯独没人会同意自杀。这并不是说这种行为上的不对,只是单纯的对于这种行为的拒绝。换一种说法就是,你讨厌生病但并不代表不可以生病,更不是不能接受生病的人。只是你对于自己生病或者其他人生病都带有一种偏见。

你会有同情自己的可怜,同情别人的病痛。但是这并不是说你接受生病,尤其是这种病,发病会传染甚至一不小心就会死掉。

现在你明白鹿伊一的痛苦了吗?她患上了无法治愈的疾病(对未来的恐惧)。她不想接受自己的命运,她的未来就是一场无法改变的命运。她结束不了自己的生命也无法更改既定的结局。她只能默默接受命运的指引,然后在正确的时间上站在正确的位置给正确的人协助。

当那场相亲会开始的时候,作为鹿家人她本来应该登上五号游轮的。可是当她看见那辉煌交织的气运光芒,她退缩了。她本来应该作为配角上场的,可是在最后的一段时间内她走了。

她以为她能离开,殊不知命运并不奢望一切都会按照既定来。命运给了她移动的空间可是并没有告诉她,离开就代表鹿家又是一个沉默的时代。她的选择换来了鹿家的蛰伏。

鹿伊一既没有短暂的享受过关于爱情的甜蜜,也没有人跟她分享过生活的点点滴滴。她一个人也走过这些年。

“既然没有上过场,那何必出来谢幕……”

谁会记得鹿伊一原来也有机会登场的呢?

谁也不清楚为什么鹿家会推出鹿伊一来当领头人,明明鹿家还有那么多的选择,像是鹿枝山、鹿楚嶂……等等。这里面哪个不更适合去登仙路?可偏偏最后选择的是鹿伊一,没人能理解。不止太阴一脉的人不理解,就连五帝一脉也觉得这里面一定有所图谋。

鹿伊一不知道族里面有什么考虑但她早早的就被选中参与登山会。早到甚至还没开始计划这场相亲会就有人上门拜访了鹿伊一一家人。

也是很平常的一天(既不过节也不放假),但鹿伊一父母专门把她喊回家待着。要她等着很重要的人上门,甚至直到开始前也没说有什么事情,只是说很重要。

重要到需要她立马动身回家做好准备。

老实说鹿伊一当时其实猜想的是“相亲”。当然这也无可厚非,毕竟到了年龄被催这个事情也很正常。但父母这么着急而且还不肯直说是什么事情,确实有点吓到鹿伊一了。

她回来的路上其实有在想很多可能。她真的害怕会不会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但等她回家之后,发现父母安好,家里面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情。鹿伊一想跟父母问话但父母没多说什么,只是告诉她明天有人上门。鹿伊一也直白的问了是相亲吗?但得到答复不是,这让回家的鹿伊一那天晚上没咋睡着。

第二天,很早就有人来,大概六点钟就到了。那个时候鹿伊一才刚刚模模糊糊睡着,然后就被父母无情的给叫了起来见客。来的人有五个,辈分都大的出奇,而且穿着全都是一身黑,鹿伊一爸爸和鹿伊一妈妈其实也认不到或者说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几个人。

这五个人到了的时候,其实鹿伊一爸妈也都没有醒。他们在门外敲了几次门,鹿妈妈才听到然后示意鹿爸爸起床去开门。当时的情景大概可以概括就是,鹿爸爸一身紧身保暖衣,开门就看见五个黑装老头站在门外,有得在吸烟,有得在打电话,有得在大声交谈,唯独没有人很有礼貌的静静等待。

鹿爸爸把他们引进来之后,他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些人,但很明显这几个人就是鹿家本房老一辈。鹿爸爸也不敢托大,先是去拿烟散给他们,然后从茶几底下拿出烟灰缸,最后回房间通知鹿妈妈鹿家本房的人到了。转身出来又开始烧水泡茶,这一通忙活。

这五个人也并不嫌乎鹿爸爸的行为,甚至理所当然的享受着小辈的忙前顾后。鹿妈妈穿好衣服之后出来,把鹿爸爸换了下来回去换衣服,然后就去叫鹿伊一起床。所有人都在干自己的事情,所有人都很忙,所有人都不知道这样做是否正确。

但是他们来了,他们就是正确的,所以鹿伊一不能拒绝,也没法拒绝。

从开门进来到鹿伊一坐上桌子开始谈话,仅仅用了十几分钟。这一切都很快,没有人会在这种大事情上面浪费时间。

总共参与这次表决的人员是六个人,鹿伊一和鹿家五位长辈,鹿爸爸和鹿妈妈旁观。六个人围坐在茶几,鹿伊一坐西朝东,其他五人按照辈分大小依次坐下,最大辈分,坐东朝西。

“鹿伊一,你,将代表鹿家参与下一次的登山会。现在开始表决,同意的举手。”

没有任何的寒暄,直接直入主题,虽然鹿伊一连什么是登山会都不知道,但是并不影响,五位长辈举手并表示表决通过。

这就是鹿伊一关于登山会的所有认知。

在表决通过之后,鹿家最大辈花了几分钟说了接下来对于鹿伊一的规划,并给了鹿伊一一枚出入祖宅的通行令牌,然后五人就起身离开了。

没有人寒暄是否留下吃完饭再走,没有必要。

“这并不是一场关于人生的赌注,可是在年轻的时候,你总要体会一次全力以赴吧。失败是很可怕的,不要失败,我不想在还没开始就讲失败,但没有什么必定成功,所以要讲失败。所以我不仅要说,我更要告诉你,如果你失败了,我希望你死在台上。要用你的死亡接受你的失败,这样大家才会接受,才会理解。鹿伊一,记住,除非赢。不然不要下台。”

鹿伊一从那天过后就意识到自己会死了,她很确定自己没办法打赢某个人。

死亡是她唯一的选择道路。

没人希望她死,但就像有人说过的那样,死亡才会让人接受失败。除此之外就只有赢下观山会了。

鹿伊一赢面不大的。她很清楚,她试着去努力过了,可是她连鹿楚嶂都赢不了,更别说鹿枝山了。她不知道为什么最后会选她,可是现在显而易见的是,就算是鹿枝山上场,结果大概也是输。鹿家选择避开这场百年的观山会。

可是凭什么啊?鹿伊一不理解,凭什么他们不上,要她来登场。

凭什么啊?鹿伊一不理解,可是她连一个宽慰她的人都没有。所有人都不听她的,她真的很想要逃跑,离开这个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世界。可是她就连逃跑也做不到,她明白自己大概就这样了,一个人计算着自己的日期,像是一个重病患者那样,默默享受着短暂的人生。

“虽然很难,但我还有那样滚烫的梦想没有实现呢!我怎么可以死在这里呢?”

不干又如何呢?坚持很容易也很酷,但放弃更轻松;同样都是鹿,凭什么鹿楚嶂他们一只手就可以吊打鹿伊一啊?鹿伊一不甘,天生不凡如何能甘拜下风呢?

“此鸟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史记·滑稽列传》

一落千丈没人会说鹿伊一的不是,但一鸣惊人更让人惊掉下巴。鹿伊一很用力的跑啊跑啊,她想要追上那个被赋予众望的人,但注定落空。甚至如果她不逃避这次登船的话,未来也许还会有些许变数,可是她以为自己避开了命运的指引,殊不知避开的是那无上存在的眼光,她注定失败。

没人可以安排天人的未来,从来没有人说天人的未来已经注定,他们出生到死亡所有的选择都是不可控的。鹿伊一是可以拒绝的,但她不能拒绝家族的要求,这跟不可控没有任何冲突,事实上关于鹿伊一是否会死在观山会,没人会打包票说一定会如何。但她一定赢不了,这跟她的未来如何也不冲突,也许会有人觉得输赢两种结果,鹿伊一没有赢的可能,那么注定输的结局不就已经可控了吗?

天人的未来,没有被控制住朝着既定的法则延续,就已经不可控了,老鼠从来不会怨恨人类突如其来的大检查,蚂蚁也不会去想为什么突然就有庞然大物会掀开屋顶,水漫金山。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也?天人不是鱼,鱼并不介意人的谈论,因为鱼不知道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天人知道,所以关于这个世界是如何运行的,他们了解并遵循世界运转的法则。

换句话说,天塌下来全靠他们顶着,他们就是人类的诺亚,上帝的化身,人间的朝圣者。天人,靠着古老的约定,一代一代的开枝散叶。

现在的鹿伊一就是那个一叶障目的人,她认为自己不去经历,不去看也许情况就会变得更好。可是假装看不见和看不见真的能相提并论吗?鹿伊一真的不知道自己偏离轨道的后果吗?出航的船航线是固定的吗?没有人会去问船为什么要这样开的前提是,他们的目的地是相同的。同样的鹿伊一参不参加相亲会,并不影响最后她代表的鹿家出场观山会。

看似自由的选择,其实从一开始就标志着枷锁。鹿伊一假装看不见五号游轮上的灯火辉煌,其实余光早就瞥了无数次,她羡慕着上面的一切。离开的鹿伊一,内心里面上演着又是如何的风吹草动啊?没人知道。

要是再来一次的话,鹿伊一是否会选择登上游轮呢?去见见那个注定打败她的人呢?可惜没有重来的机会,船往前开了,王镜花抓住了无名,胡杨遇见了谢语流。没人注意的地方,谭望舒也逢着孟愆期了。

鹿伊一风华正茂的年纪,一个人躲躲藏藏。在这六个人看不见的地方,看了他们好多次。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啊?你看着他们明媚如光,看着他们朝气蓬勃,看着他们头顶峥嵘。回望自己,也是不知青天高,黄地厚的岁月,但也只能叹息一句,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就这样,二十四岁的鹿伊一没遇见无名,没说出我要打败你的豪言壮语;没认识胡杨,没抱怨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没看到王镜花,没料到世界上真有如此美人儿;没碰着谭望舒,没想见可怜可叹真可悲;没逢见谢语流,没必要相见相识还相谈;至于孟愆期,大概就是一捧掬不起的水。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她不在船上,不在岸边,她在一方看着两岸丛山,看着湖光树影,看着风光霁月,直到碧空尽,天际流。

“回家~”

……

太阴一脉当代最强六人已经全员登场了,剩下的三个位置,准确来说四个位置不是为现在的人准备的,那是属于未来的人。任何时候如果只关注现在,那么有些事情就没有对错。但如果把时间拉的足够长,任何事情都会有一个对错。不是事情被解决了,而是盖棺定论的人都死了,于是事情就可以任人打扮了。所以没到的人,是将来解决现在事情的人的位置。

“莫大的光荣终将给予我等荣耀,我等选择以血捍卫这份殊荣。”

“日月当空,巫妖再起。这是第六量劫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