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谢家旧事

千年前的忱南海并不算太平，恶蛟盘踞，为祸四方。天玑阁身负除妖重任，可却不敌这千年妖蛟灵力深厚，只得略加惩戒，却难除后患。

彼时的谢琬还未有如今的雷霆手腕，甚至修为也只比身为她口中“废柴”的谢晋思高上了个境界，虽有少主之名却难以服众。

也不比谢晋思会哄老阁主欢欣，被冷待是她惯以为常之事。

老阁主觉她天份平庸，难以堪大任，是以多年来一直命她潜心修炼，稍有懈怠便罚她去山下石洞内对着波涛翻涌的忱南海思过静修。

于是在日复一日的苛责之中她愈发喜怒无常，竟隐隐怨恨起母亲为何要将少主之位羞辱般地丢给自己。可天玑阁规矩如此，阁主之位只得传女不可传男，是以谢晋思能够心安理得地当着废柴，成日饮酒寻欢，纵然闯下滔天祸事，也有母亲与自己这个长姐为他兜底。

说不恨是假。

可偏偏在她最孤独的时刻，遇上了谢庭菏的生父，也即未能与她相伴一生的早逝夫婿。

忱南海很静。

天气好的时候，日光挥洒，铺就于湛蓝碧透海面恍若碎金跃动，熠熠如星轨上周行不绝的细碎星子流转不息。

她便在那时看见了那条传闻中作恶无数的蛟龙。

可它负了伤，恹恹地蜷在岸边，半条长尾奄奄垂落，暗红色的血染得本是净澈的海面浑浊。

那蛟龙紧闭着眼，浑然不知一旁的石洞里有对锐利的凤眸凝着自己，虎视眈眈。

谢琬知道，属于自己的时机到了。

她自石洞跃下，掌中聚起蠢蠢欲动的灵力，轻缓地一步一步踱到那蛟龙身前。只见它庞大的身躯缓缓颤动着，似乎还有几分顽强的呼吸。

她似是注定了决心，那团蓬勃的灵力将欲脱手之际，那蛟龙却陡然睁眼，碧色的眸子映着自己有些无措又带着狰狞的面色，谢琬呼吸骤然一滞。

“别杀我。”蛟龙声音虽是虚弱，可却带有不容抗拒的蛊惑，“我能给你你想要的东西。”

谢琬迟疑了，那时的她，还未有现在这般的狠戾，也觉着自己趁人之危并非正道所为。是以，蛟龙得以维持喘息，有了同她谈判的机会。

“你能给我什么？”诚然她是有些不大信的，对方落魄至斯，连小命都难保，然传闻又道它灵力雄厚，连母亲都拿它没办法，若是自己能将它的妖丹夺回天玑阁，想必母亲定会对自己另眼相看。

如此想着，她掌中那簇灵力复而又汹涌了起来，如一团幽蓝的火映着蛟龙眼底的平静与笃定。

“我见过你很多次。”它缓缓开口，丝毫不顾忌她手里的那团火下一刻就要对着自己。谢琬闻言微微一怔，她自以为那岩洞十分隐蔽，可这也非她所在意之事，然却对蛟龙的话外之意起了好奇，想着它一时半会也反制不了自己，便由着它继续言语。

“你是天玑阁的少主，”它顿了顿，谢琬只觉一阵微风过，惊得腰间令牌翩然作响，“可你并不受宠。”自己的窘迫处境被它骤然戳破，谢琬怒上心头，懒得与之周旋多言，手中那团幽火正欲击向那蛟龙，可却凝滞在半空中，那蛟龙身前似是挡着个无形的屏障，她竟难以攻破。

蛟龙满意地看着少女面上愕然，“连你母亲都打不过我，何况是你？”它轻轻嗤笑了一声，鼻尖吐出的气却扬得海潮翻涌。谢琬这才明了自己是如何的不自量力，心急之下竟想起方才它的那番话来。

“你能给我什么？”她又重复了一遍，可此刻却没有了方才的疑惑与不屑。

“你这样的性子，难怪你弟弟会更受宠。”蛟龙轻飘飘的一句却是惹了谢琬骤然沉了眸，她盘算着若这破蛟再出言不逊，便回天玑阁禀报母亲，她不信天玑阁上下几百号人会对付不了这条受伤了的妖蛟。

谢琬心中所想，蛟龙隐隐有所觉察，故而话锋一转，“若你能将我捉了回去，想必你母亲会对你另眼相看。”

她可不信它有这般好心会心甘情愿跟着自己回天玑阁，何况，那明摆着是死路一条，除非它真的相信以自己现下这般苟延残喘还足以抗衡整个天玑阁。

“自然不是你所想的那般，死物比活物更有价值。”它说着，竟是不觉疼痛一般折下自己头上一角，随即丢到谢琬身前。

她有些不明所以，蛟龙对上她眼底的怔愣，嘴角咧得更开了。

“蛟龙角作为信物，你大可对外宣称忱南海的蛟龙已被你斩杀。不过，”它莹绿的眼眸此刻有如深不可测的渊海，漩涡般地要将人尽数吸了进去。

“代价是，带我回天玑阁养伤。”

谢琬太想让母亲对自己另眼相待了，也顾不上携这妖蛟回阁会不会养虎为患，当即便让它化为一条碧绿的小蛇藏在自己的储物袋中，手里紧紧攥着那枚蛟龙角，迫不及待地飞身登阁。

彼时谢阁主正于议事堂与众长老商讨事宜，见着她不请自来，眉头不由紧紧一皱，“你来做什么。”

可她被预想的追捧与夸赞迷了心窍，根本已不在意母亲话语里隐隐的责备，胜利者般地阔步走进屋内，朝她扬了扬手里的蛟龙角，“母亲，忱南海的妖蛟已被我斩杀。”

此言一出惊震四座，她理所应当地接收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感叹与不可置信，温笑着朝众人点点头，最后眸光轻巧地落于自家母亲身上，这是她第一次有底气同母亲对视，这般的畅然，她有些后悔没早点尝到。

可谢阁主却有些狐疑，诚然，在座的诸位长老都有些不相信谢琬这般轻易地就斩杀了令他们头疼多年的恶蛟，何况她此时也不过是个金丹期修士，除非有人从旁助力，否则不过是痴人说梦。

“琬儿，此言可为真？”

她留心到母亲对自己的称呼已从谢琬变为更加亲昵的琬儿，唇畔笑意更深，眸里是掩不住的意气风发。

“说来也是巧，女儿本是在岩洞静修，偏偏这蛟龙负了伤，女儿想着它为祸四方，索性替母亲解决了这心头大患。”她将早已烂熟于心的台词脱口，虽是草草刻画此事，不过听来也算是合情合理。

何况她手里捏着的，确是蛟龙角不错。何况谢琬若是扯谎，到时候蛟龙再现，她又有何颜面作为少主立足于阁中？谢阁主虽不甚喜自己这个女儿，却不觉着她会如此蠢笨。

因而天玑阁少主谢琬阴差阳错斩杀了恶蛟之名便在修仙界传开了，而她此后更是如有神助，修为不断有所突破，竟是一跃成了那年试炼大会的魁首，不得不令人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