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改变

陈皓阳是在巳时回到的居所。

他花费了一个时辰的时间才接受了自己真的改变了体质的事实，后来，他倚着被那女子擦拭过的井沿睡了过去，直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耀在他的指边，他才扶着麻木的腰睁开了眼。

他没有使用轻功，而是一步一拖行地回到了外家修士的居所。

“你大早起的跑到哪里去了？哥哥他找了你好久，都找不到你的影子！”刚一踏进院门，高秋月就直接迎了上来，眼底尽是掩饰不住的焦急。

高临醒来后，便发现身边空荡荡的没有人影，再伸手一摸，竟然连被子都凉透了。

可等到所有弟子尽皆起床之后，那个衣角绣着斑竹的身影却依旧没有出现。

高临顿时便有些着急，只得一个一个人地询问过去，却无一人看见大师兄的踪迹。

到了最后，还是高疆余出来解了围。

除了高秋月，剩下其余弟子都被支了出去，到了训练场上练功。

“你这是怎么了，一身的草屑灰尘，这是在外面露宿了吗？”他衣衫不整，满头都是竹林里面的落叶，仿佛刚刚在地上面打了个滚一般，高秋月掸了掸他的衣角，那泥巴已经完全干涸，黏在上面不愿下来。

“……秋月”

“嗯！秋月在！”

“去打桶水来……”

“啊？”高秋月不明所以。

“我想沐浴。”言毕，陈皓阳便头也不回地踏进了房门，待高秋月回头，那扇木门早已被陈皓阳随手合上，发出“咔嚓”的一声响，仿佛隔开的，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高秋月怔怔地望着那扇木门，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听他的，秋月，去打水。”高疆余一直坐在院内，只是陈皓阳实在太过失神，以至于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其实一直就坐在高秋月身后。

父亲的命令，高秋月自是不做迟疑，立即便应声去了后堂。

身体沉浸在温热的水中，水雾弥漫，白色的热气蒸腾而出。

陈皓阳伸手取过放在一边的皂荚，在乌黑的长发上轻轻揉搓，白色细小的泡沫飞旋而出，落在被药草泡过的洗澡水中，久久不愿散去。

他抬起左手，雾气蒸腾，掌纹都看不大清了。

机械般地翻看了好几次，不比高秋月细嫩的玉手，也不比高君守那修长而骨骼分明的指节，他的手上有着厚厚的一层老茧，那是常年使用着铁棍所留下的必然的痕迹。

在这层老茧之下，有一条细长的伤疤。

他盯着这只手，许久，才放回了水中。

当专门负责检查灵力的医师悄悄告诉他，他的属性是木属性时，他兴奋的直接从地上弹跳了起来，高兴地围着廊柱，不停地打着转。

转了一圈又一圈，转的整个人晕晕的，脚步也渐渐没了力气，这才摇摇晃晃地停了下来。

眼前天旋地转，在一片晕眩的光点中，他找到了那个衣角绣着南天翠竹的人影，踉踉跄跄地扑了过去。

一只有力的大手赶紧扶住了他，同时另一只手轻柔地抚上他的额头，缓解着他的晕眩。

他兴奋地大叫着，沿着那片竹子一路往上爬，爬过了膝盖，爬上了大腿，最后坐在了腰间，紧紧地抱着脖颈不放。

“高叔叔——我是木系！我是木系！阿烨是木系呀！”

彼时的高疆余，还是一副年轻人的模样，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尽管没有见到他的神情，但是小小的孩童还是能够感觉到，高叔叔和他一样，都是开心的。

笑的够了，他便松开了高疆余的脖颈，跳上了长榻，顺着边爬到了另一侧。

一个年轻的妇人坐在那里，怀中还抱了一个一岁左右的男孩。

李夫人的唇角勾起一个温婉的笑容：“疆余，阿烨以后修习木属性，你可要用心去教。”

她怀中的小男孩年纪还太小，还不懂得木属性究竟是什么，只是看着父亲和母亲以及自己最喜欢的大哥哥都开心得不得了，也跟着咯咯笑了起来。

边缘很细，陈皓阳此时早已经乐地找不到北，完全没有看到那木榻边缘的细小缺口。

一脚踏空，他径直摔了下去，手掌划过那突出的一片缺口，登时便是鲜血淋漓。

高疆余惊慌失措地将他抱了起来，另一位医师也急忙上前查看，索性没有划破动脉，只是伤口太深，怕是难以消除。

可那时的他完全顾不得这些，兴奋盖过了手掌心的疼痛，只要能够让高叔叔亲自教诲，受点小伤又算的了什么

靠着光滑的木桶，陈皓阳仰头望着热气蒸腾的房顶，一只手搭在额头上。

在自己决意修习禁术的那一刻，他就做好了最坏的准备，本以为经脉尽断便是自己得到的报应，万万没想到，那只不过是一个开始罢了。

他还记得，在那场闹剧之后，自己顾不得满手的鲜血，一把抱住高疆余的手臂，朗声道：

“阿烨将来一定要做高叔叔最有出息的弟子，一定要做好三通教的大师兄！”

这个大师兄，他担待得起，也担待不起。

高叔叔这些年对自己的期待自己是最为清楚，三通教祖上规定，只有木系修士方可入三通教，即便是本家直系弟子，如若修习的是其它属性的法术，也断不会被留下。

许久，他才缓缓闭上眼睛，掩去眸中斑驳的痕迹。

将一头湿漉漉的长发拢至身后，擦拭掉身上斑驳的水痕，换上自己来时的那一身黑衣，陈皓阳面色沉重地绕过屏风，想要去拿自己的外单。

可刚一抬起头，他的全身都僵硬了

高疆余不知何时已经进了他的房间，见他终于从屏风后出来，才放下了手中的茶碗，轻声道：“洗完了？”

陈皓阳仿佛被下了哑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说说吧，怎么回事？”这两日高临都没有和陈皓阳比试，陈皓阳嘴上不说，心里定然是极其不舒服，因此高疆余一直都在注意着他的情绪，直到今天凌晨，陈皓阳前脚小心翼翼地离开了院子，高疆余后脚便踏出了房门，望着被月光笼罩的身影，眼中布满了关切。

陈皓阳依旧呆呆地看着他，忽然觉得心头一酸，仿佛那空虚了半日的心有了着落。

高疆余读懂了他的情绪。

陈皓阳自小便是坚强的一个人，哪怕经脉尽断也没有自暴自弃，而是在伤势尚未复原之际就留下了一封信，独自出了三通教闯荡江湖，那年他只有十五岁。

于是，他抬起手，向小时候轻轻招唤道：“阿烨，过来。”

陈皓阳眼睛一酸。

短短一句话，仿佛有着蛊惑人心的魔力，陈皓阳鬼使神差地抬脚，一步一拖行地向他走来，却在距离他不过一尺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高疆余见状身体前倾，一双温厚的大手拿过他手中湿淋淋的浴巾。

他目光柔和，是长辈对晚辈的关切，也是师傅对徒弟的包容与偏爱。

“和叔叔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高秋月坐在院落里，竖起耳朵聆听里面的动静。

她平日里并非好事之人，只是眼看烨哥神色恍惚，父亲也一脸严肃的模样，着实令她不得不去当一下梁上君子。

如果一会儿哥哥回来了，她也好向哥哥有个交代。

当然，她是不敢直接贴在门上去偷听的，毕竟在里面谈话的是父亲和师兄，自己武功比不得二人，稍微靠近些便会被察觉的到，倒不如离的远些，也算不得不尊重长辈。

只是这样下来，她就听不大清里面的谈话了，只能从陈皓阳断断续续的字里行间来猜测事情的原貌。

“……灵力……属性……觉醒……”

到了后来，他的声音几乎是有些嗫嚅。

随后，房间内便完全安静了下来。

正当高秋月以为二人已经谈完了话，想要敲门询问，在抬手的瞬间，却听见了自己父亲清清楚楚的说道：

“阿烨，无论修习什么属性，都不打紧，高叔叔会一直支持你的。祖上虽有规定不收除木系外其它属性的弟子，但是凡事没有绝对，祖上之所以这样规定不过是因为木系修士对于医药钻研的天赋要远远高于其它修士罢了，并无其他含义。”

“不管你修习什么属性，只要谨记一句话，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以世人为己任，切莫因小失大，医者救人，但是我们还有其他方法来帮助他人，就像你这些年行走江湖所做的事一样，救死扶伤，所有人的生命都只有一次，没有谁的生命是需要被牺牲亦或是需要被舍弃的，你只要牢牢记住这点，就记住了三通教所有的教义。心中有自己的道，今后无论你归属哪里，你都是三通教的人，不会有人在背后说三道四。”

高秋月的手缓缓落了下去。

不多时，房间内传来了一阵一阵压抑的低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