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邪走到岩石的最高处蹲坐下来,对着天上的圆月发出了一声悠长的狼嚎。顷刻,岩石底下的几十匹野狼也都同时哭嚎起来。
密林间,成百上千的鸟儿被这凄厉的狼嚎声惊醒,一下子全都飞了出来。它们的翅膀掠过她头顶的天空,发出密集的唰唰声。
衬着一轮圆月,无邪的侧脸还在不停地流血,但他整个人却呈现出一股君临天下的气势,仿佛这一刻他就是这片山林绝对的王者,这里的一切都由他来主宰。这样的霸气,就算在公子利身上小雅也从未见过。
原本寂静的山林此刻变得无比热闹。小雅在心中暗叹,这世间怕是没有几人能像她如今这样,站在群狼之上,欣赏如此动人心魄的奇景。
就在她刚才栖身的洞口,躺着一匹体型巨大的灰白色杂毛野狼,它此刻已经不能动弹。对于动物来说,只有强者才能成为真正的王者。它输给了无邪,就输掉了原本属于它的尊严和地位,死亡是它唯一的归宿。
与狼王一战之后,无邪俨然已经成为新的狼王,小雅终于不用害怕自己会被吃掉了。满脑子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之后,她居然在群狼环伺的情况下呼呼睡着了。
接下来的几日,小雅都和无邪住在山洞里。狼群黄昏出去捕猎,夜晚就睡在洞口。无邪压根儿没有打算让她下山,他甚至尝试着让她接受他的生活方式。
第一日,他在小雅醒来之后讨好地送了她一只兔子——一只被拧断了脖子的血淋淋的兔子。在小雅忍不住反胃的时候,他努力拔掉了兔子身上的毛,笑嘻嘻地把血肉模糊的兔子递给了她。然后,小雅吐了......
第二日,在小雅饿得头昏眼花的时候,一条鱼被悄悄地递到她眼前。那条可怜的鱼翻着白眼,不时地在无邪手上蹦跶两下想要逃生。无邪蹲在地上,用无比期待的眼神看着她,就好像在说:“吃吧,吃完了,夸我吧......”
第三日,睁开眼睛的时候,小雅发现身边放了一堆五颜六色的浆果。无邪远远地蹲在山洞的角落里,偷偷地拿眼睛瞄她。她抓起一个红色的野果,狼吞虎咽地啃起来。他一高兴,便四肢着地在山洞里跑来跳去。
小雅可以暂时以浆果充饥,却没办法看着无邪继续在她面前茹毛饮血地啃食动物的尸体。最后,在他的允许下,她和他一起出了山洞,捡了些干柴回来,尝试再次生火。
将军府的厨房,生火用的是燧石,但如今不少偏远的村子里,还会有人通过钻木的方法获取火种。钻木取火的方法小雅是清楚的,但之前毕竟没有试过,所以那日夜里的失败,也在情理之中。
小雅先用石片削了一片干燥易燃的松木,然后指挥无邪用一根坚硬的尖头树枝在木片上飞快地来回转动。不一会儿,木片上冒出一股细细的青烟,她赶紧在钻孔的地方放上一团干草,然后趴在地上拼命地吹气。片刻,干草里冒出几颗火星,火忽地一下点着了。小雅小心翼翼地把事先准备好的干树枝放了上去,看着火苗越变越大,她的心情也渐渐变得明快起来。
无邪满脸惊恐地躲在一块凸起的岩石后面。山林里的动物对火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恐惧,无邪与狼群一起生活得久了,竟也如此。
“别怕,你过来!”小雅朝他招了招手,但他没有丝毫反应,之前霸气的狼王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只胆小的狗崽。
“来吧,不会烧着你的。”小雅拽着他走到火边,轻轻地把他的手放在火焰上方,“你看,是不是很暖和?这样夜里睡觉就不会冷了。”
无邪眨着眼睛看着她,浑身僵硬地蹲在火堆旁。
入夜后,小雅用篝火给无邪烤了两只山雉,看他恨不得把骨头都吞下去的样子,她就知道他茹毛饮血的日子已经结束了。即使将来她不在他身边,他也一定会自己生火驱寒、烤熟猎物。
因为生了火,狼群今夜没有睡在洞口。
雍城尚是夏末,但摩崖山却早已入秋。瀑布旁的那棵参天古树已经换上了它绚丽的秋衣,黄绿相间的树叶在月光和水光的映照下,闪着迷人的银白色亮光。
夜风带着秋的凉意吹起她额间的碎发,小雅靠着无邪坐在高处的岩石上俯视着山谷中迷人的夜色:“无邪,已经三日了,你说将军知道我在这里吗?你说,他会来找我吗?”
无邪似懂非懂地看着她,然后凑过头来,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脸颊。
明明是他把她劫到这里,但看着他那双纯净的眼睛,小雅却生不出半点恼怒:“我没事。你知道吗?我四岁就进了将军府,从将军把我捡回来的那日起,他就是我的全部。我花了四年的时间等他从临洮回来,花了五年的时间学习文字、礼仪、兵法。为了他,我抛弃了原来的自己,我如今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能让他高兴。以前他把我当作孩子,如今他视我为谋士。我不敢说我喜欢他,我怕他会生气、疏离我。现在你把我困在这里,我怕是连说的机会都没有了......”想着自己之前的踌躇、现在的境况,眼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小雅一日日长大,伍修晏却对她日渐疏离。他有时会突然看着她出神,被她发现后就冷冷地转开头,不发一言。他同她一起研习兵法、讨论天下大事,他对她赏赐不断、恩宠有加,但她却觉得,他们之间仿佛出现了一道看不见的裂缝,而这道裂缝正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变越宽。
这,不是她想见到的未来。
絮絮叨叨地和无邪说了一夜,他虽听不懂却是个绝好的聆听者。有些话憋在心里堵着难受,说出来便觉得松快了许多。
可是,一夜倾诉的后果是小雅吹了冷风,昏沉沉地发起烧来。前日里受了惊吓,之后两日又不曾进食,所以这一病来势汹汹。到了第二日,喉咙疼得冒烟,人也变得迷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