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0
囫囵睡了一觉,拂冬又来搡我。
我哀嚎一声,在床上滚了两滚,还是揉着眼睛爬了起来。
做一个清闲的太后,哪儿哪儿都好,就是那些个繁琐的宫规教条怎么也推不掉。
譬如眼下,后宫的妃子们过来请安,我总不能把这些人干晾着不是?
梳洗完毕,拂冬扶着我来到前殿时,那些妃子们已经按资排辈找好了自己的位置。
我一眼看过去,好家伙,当真是花团锦簇、争奇斗艳,好不热闹。
为首的王皇后穿一身明黄色的宫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端端正正地坐在梨木椅上,笑得十分得体。
再往下,便是斗得乌眼鸡似的淑妃和宁妃了。
宁妃一身素衣,眼神精劲,一腔狮子吼的功力十成十得扎实,震得我耳膜发痒。
淑妃也不知在哪儿学的妆容,一身绿油油的百褶裙,头上插着一柄红艳艳的扇子状头饰,活像一支行走的鸡冠子花,看得人眼晕。
这两人是同一天入的宫,又是同一天受的封,宫里那些嚼舌头的惯爱把他们放到一块比。
今儿小皇帝在淑妃处多进了一碗饭,明儿宁妃被赏了一斛螺子黛都得拿来比上一比。
听闻那些小太监闲来无事还开了个赌局,赌这两位妃子谁先诞下皇子。年初那会儿,我可是把私房都给掏空了,着人替我下了好大一注。
今天这一出战斗,依旧毫无悬念地以宁妃一方的胜利而告终。
倒不是宁妃的嘴皮子有多麻利,而是因为宁妃出生武将世家,打小跟着她当将军的爹练就了一身的好武艺。
她一手寡妇刀耍得凌厉威武,狠起来连她爹都敢砍,谁敢惹这么个不要命的?
皇后惯是会和稀泥,等闹得差不多了,她才站出来,两边各打了一板子,想把事给了了。
我躲在屏风后头,看得正起劲,一条腿忍不住抖啊抖啊抖……
哎,只恨还得顾忌着当太后的那点威仪,要不然我怎么也得呐喊助威、拍手叫好一番,再不济,也得让拂冬给我备上二斤瓜子磕上一磕。
抖着抖着,我就感觉不得劲儿了。
我这腿吧,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抽得我嗷了一声,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态跌跪在了王皇后跟前。
她被我吓了一跳,一口茶含在嘴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憋得脸色通红。
我干笑了两声,扶着桌椅站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十分体贴道:“皇后,茶还是咽下去吧~”
王皇后喉结一滚,“咕咚”一声咽下了茶水,缓了一口气,才慌忙跪了下来。
“臣妾失态了……给太后请安!”
随着这声“请安”,她身后的妃子们齐刷刷地跪下来。
“给太后请安!”
我清了清嗓门,腰板一挺,威严的姿态拿得足足的,一拂手,道:“嗯,都起来吧,坐!”
刚一落座,打扮得跟朵凤仙花似的淑妃便率先出来,摇着我的胳膊告起了状。
“姑姑,你瞧啊,宁妃……她想对臣妾动手来着。姑姑,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她小帕子一甩,掖着眼角不存在的泪水,嗓子撮得尖尖的,跟锥子似的往人耳膜里头捅。
得,今儿是约好了存心要跟我耳朵过不去了。
庶淑妃是我本家的侄女,每回输了仗势,总要在我跟前闹上一闹,求我给她主持公道。以往这个时候,我看在兄长的面子上,多少都会帮上两句。
可现在嘛……呵呵,不好意思,哪凉快哪儿待着去吧。
在梦里,我倒台之后,最先同我撇清关系、踩上一脚的,就是我的这个好侄女。
说什么“本宫只知道已逝的孝敬太后,不知端思太后。”
你撇得倒干净,求我的时候,我又是你姑姑了?
呸!门都没有。
我掏了掏耳朵,双手一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哀家有什么办法,宁妃那急性子,惹急了皇帝都敢劈。哀家还想多活几年呢,你行,你上呗。”
淑妃被我怼得说不出话,气得一跺脚,甩手就走了。
7:00
早膳时间。
该说不说,小皇帝虽然心眼比筛子还多,但对我这个太后的生活起居还是十分优待的。
按本朝后宫规制,太后的膳共计18道菜。小皇帝特意嘱咐御膳房,在18道菜的基础之上,又给我添了四道,共计二十二道菜。
我看着面前一桌的美味佳肴,食欲大动。
可就在我一连夹了三筷姜丝鸭之后,拂冬打掉了我手上的筷子。
“娘娘,食不过三。”
我可怜巴巴地望着拂冬,试图用最真挚的眼神打动她。
“拂冬,我就再吃一块,就一块……”
“不行!”拂冬丝毫不讲情面,面无表情地喊了一声“撤”。
门帘外立马进来个小太监,哈着腰,无视我内心痛苦的呐喊,以极快的速度撤走了姜丝鸭。
我讪讪缩回了筷子,欲哭无泪。
555……鸭,我的鸭!
8:30
早朝刚过,朝阳殿的大门就被人一脚踹开。
我把手上的棋子一丢,刚骂了句“大胆”,便立马噤了声。
踹门的不是旁人,正是我的兄长,现任的镇国大将军苏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