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练气五层 水晶龙宫 下

宋启微站起身来,他身材高大雄伟,双眸熠熠生辉,染血的甲胄为他增添了几分魔性,立在巨石之上,有一股让人生畏的压迫感。

但张珩只是负手立在那里,神情淡然,好似清风拂面,丝毫没有退让的样子。

只是一眼,他便看透了此人的虚实。练气六层的修为,尚不能让他投鼠忌器。

见此,萧瑀微微一怔,继而轻叹一声,道:“张兄,却是连累你了。”他与宋启微之间的恩怨,非是一两句能够说清。

但此人既然来势汹汹,他也不愿在大庭广众之下输了气势,上前一步,沉声道:“宋启微,你想要斗过一场不成?”

岛上不少人正冷眼旁观,这里远离山门,百里外便有无数妖类盘踞,死上一两名低辈弟子,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萧家小子,安分一点,这里可不是你们打生打死的地方。”

远处,有一道恐怖波动腾起,天上云雾顿时如潮而动,一时间,翻腾不定的金风火气都被压了下去。

众人纷纷变了脸色,大气也不敢出。这是观内的一名金丹真人,奉命坐镇岩牙岛,以防有漏网之鱼兴风作浪。

但这位真人平日里从不露面,对岛上的明争暗斗也丝毫不管,今日怎么会破例为萧瑀出手?

明眼人都看得清楚,宋启微人多势众,手下人的修为普遍也高过一截,真要斗起来,吃亏的必是萧瑀一行人。

闻言,宋启微拱了拱手,眼中虽闪过些许惊疑,却还是默然坐了回去。

萧瑀也神色微变,拱手道:“弟子知错了。”威压缓缓散去,众人无不长出一口气,虽只是一缕气息降下,却宛如煌煌天威。

半响,萧瑀心神稍缓,对张珩道:“张兄,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这边请。”张珩点了点头,便随其往岛屿深处走去。

不多久,一行人来至一处狭长山谷,一眼便见两侧凿有数间洞府。虽说简陋,但格外宽敞,四壁上错落镶嵌着十余枚明珠,照耀的光彩堂堂。

“萧道友,这人敌意甚浓,莫非你二人之间有什么过节?”张珩放下杯盏,状似随意道。

萧瑀苦笑一声,道:“实不相瞒。有人曾在水晶龙府之中,发现了一味灵草,唤作龙涎香。此物对我极为重要,奈何宋启微也盯上了此物,我与他交手数次,两败俱伤,都不曾得手,因而结下了梁子。”

闻言,张珩目光微闪,他从萧瑀的话中,分明听出了几分话外之音。

所谓交浅言深,既然不直说,他自然也不会点破,只装作不知,淡笑道:“原来如此。”接着,便自顾自品起茶来,丝毫没有深入打探的意思。

见他如此,萧瑀心下微叹,他笑了笑,道:“张兄初次上岛,恐怕还没落脚之处,我这里虽算不上洞天福地,但胜在宽敞,何不就此住下?”

张珩也是干脆,笑着点了点头,起身告罪一声,一名道童便上前引路,直往谷中深处走去。

待他走后,一名练气四层的中年道人走了进来,在萧瑀面前坐下,皱眉道:“三弟,此人好像没有出手相助的想法。”

萧瑀神情淡然,似是不出所料,他沉声道:“有心人自然看得出来,我们并不占优,如何指望他愿意趟这浑水?你即刻传回书信,取来祖师赐下的两滴灵乳送上门去。”

这道人一惊,失声道:“那可是助你用来开辟气海的灵物,能增添几分成功的希望,怎能用在此处?”

萧瑀看他一眼,道:“若无龙涎香相助,我连练气九层都上不去,还说什么破境凝真?”

中年道人语气一滞,萧瑀修持的玄法,非是观内赐下的《元合清微真经》,而是族中秘传的道功,威能不凡,直指大道。

当然,其要求也极为苛刻,凝真境前必须吞吸一丝龙气,否则便会永远不能突破练气九层。

只是这何其艰难?真龙之属只是传说,或许上古有此等生灵,如今却连真龙血裔都不多见。

这道人缄默不语,陷入了沉思,半响又缓缓道:“只是,仅他一人相助,便真能取来龙涎香么?”

龙涎香位于龙府核心所在,虽然观中上真早就清剿过一番,但依旧危机四伏,不仅有妖类盘踞,禁制重重,更有不少同门也对此物颇有想法。

在他看来,既然拿出了灵乳这等好物,还不如直接请一位练气八层乃至九层的师兄,说不定更有把握。

萧瑀微微一笑,道:“我自有考量,你且照做去吧。”见他极有把握,这道人也不再多劝,起身离去了。

岩牙岛占地近百亩,走不多久,张珩便看见了那处洞府,这里深藏谷中,金风火气也少了些许,倒是算得上一处好地界了。

刚才那番交谈,萧瑀分明是有意请他出手相助,为此以灵草为诱,话里话外,还透露出他与宋启微是谁也奈何不了谁,似乎张珩只要一加入,立时便能左右胜负。

虽说只要他一点头,萧瑀定会拿出些许好处与他,只是这样一来,他也势必会与宋启微有所冲突,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而且他隐约觉得,萧瑀还有所隐瞒,因而他并不打算卖这个人情。

若真如他所料,他只需在此呆个一两天,自会见分晓。

拿定主意后,他便用锁门石闭了洞府,按例修持起来。谭景升送来的宝衣果真不凡,丝毫感受不到煞气的侵蚀,且时时有清凉之气上下流转,让他周身一阵舒畅。

一夜时间转顺而过,不出所料,他丹田之内的内气依旧没什么涨势,但他心性沉稳,倒也不为此感到憋闷,依旧按部就班的入定修持。

如此过了两天,外间突然传来一道人声,稳重有力,道:“张师兄在么?”

张珩打开洞府,却见是一名中年道人,身后跟着一名童儿,其手中拖着玉匣,当中是一支青玉小瓶。

这道人上前一礼,接着取出玉瓶递过,道:“萧师兄命我将此物送来。”

闻言,张珩笑了一笑,也不顾忌这两人,接过玉瓶便打开来,瞬息之间,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从中涌出。

他不禁神色动容,仅仅只是一缕香气,便让他全身气息都活泼起来,像是躺在春日暖阳之下,身心都是一阵绵绵熏然。

细看一眼,原来是两滴露珠般大小的晶莹灵乳,明明同处瓶中,却是丝毫不曾交融。眨眼之间,居然有丝丝缕缕的烟气冒了出来,云雾一般,极为玄异。

见此,张珩连忙合住瓶口,他是有见识的,看出此物是在把方才接触的杂气给排挤出去,由此可见,这两滴灵乳是何等不凡。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这份礼不可谓不重,看来萧瑀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而有此一物,他便有信心在一年之内连破两层关卡,直入练气七层了。

张珩大手一摆,玉瓶便被他收入囊中,看了眼面前的道人,微微一笑,道:“还请转告萧道友,他所言之事我应下了,出发之时,告知我一声便可。”

中年道人心下一阵肉痛,这两滴灵乳采自灵脉深处,又用秘法熬炼一番,添加了不少好物,可谓是至精至纯,不论是直接服用,或是练成灵丹,都是提升修为的绝佳好物,且没任何丹毒。

萧瑀资质出众,身具大缘法,也不过得来五滴,如今一下子便送去两滴,让他如何能淡然处之?

三日后,萧瑀上门依约拜访,两人细细谋划一番,次日便起身出海,直往水晶龙府去了。

除了张珩,萧瑀还另外带了三名道人,俱是三十出头的模样,一身修为也都达到了练气四层的境地。

一行人架云而遁,按图索骥,不多时便到了目的地,四下一观,这里的水寂静如铁块,没有一点波澜,而最让人吃惊的是它的颜色,漆黑一片,像是墨汁一般,黑的瘆人。

几人对视一眼,接着纷纷捏了个避水法诀,分开水路,径直跃入。视线一片昏暗,饶是张珩如今已练气五层,依旧看不到十丈开外,就连神念都被莫名之物限制住了。

行了不知多久,眼前忽然传来一阵明光,循着此光而去,便见一处光罩,碗扣一般,淡淡微光汇聚,吸引了不少海中鱼群。

细看之下,光罩里面居然是一座山脉,蜿蜒曲折,草木茂盛,一眼望不到尽头。

张珩微微一讶,不免为这磅礴伟力心惊。

似是看出了他的惊讶,萧瑀笑了一笑,道:“水晶宫本来是一处小界,其入口只有那条蛟龙得知。如今此蛟已是坐化,观中三位元婴真人以莫大法力将其挪转至此,我辈方才有了一窥之机缘。”

听得此语,张珩目光不由得闪动。据他所知,所谓小界,乃是洞天真人以莫大法力开辟而出,其中藏山纳水,地域广大,除了不能孕育生灵,几乎与外界无差。

时至午时,此地陆陆续续已来了数百人,多是三五成群,修为也参差不齐,最低者不过练气三层,修为最高者,就连张珩也看之不透。

忽然间,面前的巨大光幕之上,有灵光搅扰蠕动,浩荡灵机翻滚不休,似是有一双无形大手在缓慢划过,众人目不转睛,隐约可见里面有一个瑰丽而奇异的世界。

这时,萧瑀似是想到了什么,拿出一枚信符递过,低声道:“张兄,等下挪转之时,你我恐会相隔两地。但按前几次经验来看,应该不会太远,凭此感应,好方便你我会合。”

张珩伸手接过,侧目一看,发现不少人已是身化飞虹,直往前飞。他点了点头,亦是玄功运转,相随而去。

只感到轰隆一震,像是破开了一层壁障,一瞬间,他身躯陡然一轻,再睁眼时,发现已然来至一处密林,一丈开外便是一道溪流,潺潺流水,哗哗之声不绝于耳。

举目一观,天上并无日月星辰,但却有无处不在的淡淡明光笼罩四野。张珩稍作感应,发现周围并无什么危险,便拿出萧瑀递过的信符来,见其边角有一点红芒,只是极淡,显然是相隔甚远的缘故。

他沉吟一二,此地情况不明,高空飞遁恐引来危险,只好来至一处山岗细细眺望。

十余里开外,桃花绽放,粉红一片,漫山遍野都是盛开的桃树,像是有一片粉红色的轻纱遮拢在上面。

张珩心念电转,寻着芳香往前而去,不多久,他便看见一株千年老桃树,上面趴着一名俊俏少年,正津津有味的看着前方。

他眉宇微颦,再一抬眼,却发现这少年不见了踪影,心下一沉,正欲遁走。但是四周的桃树纷纷抖动,散落漫天花雨,一阵左冲右闯,发现依旧停留在原地。

“什么人?!”就在这时,有女子的娇喝声传来。

直到这时,张珩才发现刚才那少年在看些什么。前方落英缤纷,桃林深处有一汪清澈小湖,湖边的一颗桃树之上,挂满了女子鲜艳的衣裙。

而在湖中心,正有十余名少女沐浴,黑发如瀑,藕臂如霜似雪,胸脯半露,波光荡漾,水汽弥漫,玉容微酡,似含薄醉,举手投足间风情万种,晶莹玉体闪烁着惑人的光泽。

见此,张珩不由得失笑一声。他玄功运转,法眼射出两道精光,口中一声清叱,适才那些艳影肉香,一阵扭曲,便烟消云散了。

不仅如此,四下景物也是为之一变,刚才如仙境一般的景象也转瞬间无影无踪,一片断壁残垣下,现出一方丈许方圆、三尺深浅的浴池来。

池中泉水汩汩,一方巴掌大的残镜静静躺在池底,一具死尸趴伏在旁,容颜衰败,华发遮脸,看装扮竟然是海涯观的弟子。

张珩想了一想,伸手一拿,刚要把那块残镜摄入手中,眉心处忽而一阵跳动。他面色微凝,清宵剑忽地跃起,往后一斩,‘叮当’一声,似是被什么挡住了。

“咦?”一道讶然之声传来。

张珩闻声望去,却发现居然是刚才趴在桃树上偷窥的少年,他容貌俊雅,年岁不大,腰间挎着长剑,手中拿着一只金刚琢,正饶有兴致的看着张珩。

“你是何人?”张珩目光中有冷芒闪动,显然已是升起了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