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张珩刚刚结束早课,玉真便前来禀道:“老爷,妾身昨日去了都造院,选了十二名女婢。另外,院中特意下赐了四名黄巾力士,正在殿外等着老爷训诫。”
闻言,张珩眉头一挑,来了几分兴致。力士之名他早有耳闻,乃是以符篆炼作的傀儡,有黄巾、红巾、紫巾之分,品阶低劣者也力能扛鼎,传说中的紫巾力士,更有搬山移海之能。
他微微一笑,颔首道:“唤他们进来吧。”
玉真万福一礼,不多久便领了十二名女婢进来,隽眉淡扫,秀而不媚,轻服短裾,个个一般打扮。
张珩只扫一眼,便道:“玉真,你照例安排便可。”
见他神情,玉真掩嘴一笑,立时明白了张珩的心思,忙屏退众人,道:“原来老爷是想见那些力士。”言罢,她端来一面玉盘,上面放着一张一尺来长、六寸宽的淡黄法符。
张珩伸手拿过,玄功运起,顿见法符闪出灵光,殿中随之出现了四名披甲大汉。细细一看,这四人面容呆滞,眼神空茫,丝毫没一点人气。
他走下玉阶,心念转动,一名力士猛然握拳,只见其身上有无数扭曲弯转的蝌蚪状符箓烁烁而动,仿佛惊雷乍起,这一拳带起爆音,须臾便击中了他的胸口。
玉真惊呼一声,叫道:“老爷?”她急欲上前,只是刚迈出几步,便闻张珩淡声道:”无妨。”
她美目一定,原来这一拳并未真正击中张珩,尚在三四寸外,便被一股无形真气抵挡住了。轻轻拍了拍鼓荡的胸脯,玉真的脸色也由惊转喜,嗔怒道:“老爷可是吓死奴家了。”
张珩笑了一笑,这一拳的威力,比之练气二层的修士也不遑多让。当然,这只是单纯比量气力,若真是生死斗法,恐怕撑不了几个回合,毕竟力士只是古板的傀儡。
而且,这一击过后,他见其身上原本金光灿灿的符箓也略微暗淡了几分,显然是耗费了不少灵机。
见状,玉真却是眸中一亮,又细看了几眼,赞叹道:“恭喜老爷。依奴家看,这可不像是普通的黄巾力士。”她自幼被当作女官培养,眼力自然是有几分的。
张珩微微一愣,讶然道:“有什么说法不成?”
玉真轻笑一声,道:“老爷请看,这力士皮甲之上依旧有许多空白,尚不曾刻上符文,日后有了合适的机会,还可补全一二,定会增添不少威力。”
张珩却是摇了摇头,笑道:“谈何容易。”符篆之法他一窍不通,便是真有机会能添补一二,碍于法符本身的品阶,估摸着也难有太大的提升。
他坐回主位,心念一动,四名力士又消失不见,接着吩咐道:“府库之中尚有数百斤灵砂,你取来一些,将这法符好生温养。”
玉真接过法符,万福一礼,便缓缓退下了。张珩思绪转动,不知在想些什么,不多久,便又回至静室,继续修持那门《易象参赞书》来。
修道无岁月,两年时间一晃而过。这两年,他一直都按着经书上的口诀法门,不断磨练元真内气,反观内视之下,丹田内好似浮着一层浓雾,渺渺茫茫,时不时氤氲出毫光,可谓是极为玄异。
某日,他突然睁开双眼,吐出一口长气,忖道:“到了这番境界,想来寻常的闭关苦修,再难有所长进了。”
这两年的苦修,他已将功行推升至练气五层,又静修数月,却再也没有先前那般神速。丹田宛如看不见边际的汪洋,任他如何堆积,依旧不见一点涨势。
张珩尚在感叹,但却不自知,若是外人知道他仅用了这般短的时间,便从练气三层攀升至五层,恐怕早就惊掉下巴了。
他来至大殿,却见玉真领着谭景升走了过来。微微一讶,忙上前相迎,笑道:“师兄,有礼了。”玉真正要开口,见了他神色,朝二人一个万福,便自顾自的退下了。
谭景升看了张珩一眼,心里微微一讶,忍不住赞道:“师弟,你可真是给了为兄一个惊喜。若是恩师见了,也定会为你感到欣慰。”他是何等境界?一眼便看出了张珩的真实修为。
张珩轻轻一笑,道:“大道之行,不过走了一步,师弟如何敢有懈怠?”言罢,二人相视一笑。
来至内殿,谭景升环顾一圈,面漏满意之色,道:“师弟,我早就想提点你了,修行虽是我辈根本,但亦不能太过简朴。如今看你这洞府,倒算是有几分气象了。”
张珩含笑不语,寒暄一番,他便开口问道:“师兄向来逍遥自在,怎么今日有暇来此?有用得上师弟的地方,传一封书信便可。”
谭景升摆了摆手,接着面色一正,肃然道:“师弟闭关清修,却不知这两年中,观内发生了不少大事。”
闻言,张珩正了正身子,眼中闪过一丝精芒,心里不禁有了些许猜测。
“两年前,恩师连同另外两名元婴真人,在海外发现了一处龙府,虽不是真龙所居,但也格外不凡。恩师亲自出手,灭杀了几头老妖,又令观中金丹弟子清剿一番,时至今日,只剩下些小妖盘踞。”
“这些小妖,修为不高,但数量众多。观中有长老提议,可令练气弟子前去绞杀,一来换取些功德,二来也可历练一番。”
张珩心中一定,暗道果然如此,想来这处龙府便是两年前的那道龙影所留。
他在这里琢磨推敲,谭景升见他不语,以为是有所顾虑,便继续道:
“师弟放心,龙府之中,为兄也去过几次。凡是迈过了凝真门槛的妖类,早被我等顺手除去了,以你如今的修为,只要小心一些,定有不小的收获。”
听得此话,张珩不免一笑,道:“如此甚好,一味在洞中打坐,也是到了活动筋骨的时候了。”
谭景升微微颔首,又递过来一只袖囊,嘱咐道:“我知师弟没什么护身法宝,这里面有一件法衣,还有些许丹药符篆,届时定能有所帮助。”
张珩正色一礼,谢过后便接过来了。他非是古板矫情之人,有人愿意帮衬自然不会拒之门外,况且他本就缺乏护身法宝。
二人再是谈论一番,谭景升便起身离去了。张珩将他送至府外,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头升起一阵感动与暖意。
不多久,玉真走上前来,小心问道:“谭真人是老爷师兄,那徐上真莫非便是……”
张珩看她一眼,道:“是我恩师。”
闻言,玉真喜意难止,徐真人坐镇海涯观已有两百年,乃三位元婴真人之首,便是在清微宗中,也是殿中上真人,身份尊贵,自家老爷能拜在这等仙家门下,前途定是不可限量。
七日后,张珩出了洞府,照着山水舆图一路飞遁,约莫大半个时辰,便见一座青山绿水的近海小岛。
他按落云头,发现已是人来人往,码头不远处,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市集,他找到了码头管事,问道:“可有前往岩牙岛的舟楫?”龙府所在极为偏僻,最近的落脚处便是这岩牙岛了。
这管事六十来岁,两鬓斑白,精神却极为隽烁,居然也是一名练气一层的修士。他扫了张珩一眼,见他衣衫并不华美,身边也没有带着婢女侍从,便淡淡道:“你也是海涯观的弟子?”
张珩微微颔首,笑道:“正是。”
管事并未看出张珩的修为,指了指不远处,道:“在那边等着,每两个时辰,便有一艘大舟,出示身份牌符即可登船。”
海涯观地域广大,门人弟子甚多,其中有不少人都难以驾云长久飞遁,出海都是靠着舟船来往。
张珩并无恼意,微微一笑,谢过后便往前走去。
只是这时,管事却突然神情一变,朝着对面走来的十几人笑脸迎了上去,还未近身,便拱手作揖,道:“原来是萧师兄,快请快请,贾某早就恭候多时了。”
张珩看了一眼,原来是当初斗剑之时遇见的萧瑀,时隔两载,此人也迈入了练气五层,举手投足间尽显贵气,身后还跟着十余位修士,其中有两人,居然还是练气五层的修为。
面对贾姓管事阿谀献媚,萧瑀只是点了点头。忽然,他灵感触动,眸光一转,却是看见了不远处张珩。
他朗笑一声,拱手道:“张兄,有礼了。”
张珩轻轻一笑,回礼道:“原来是萧道友,久违了。”
萧瑀走至近前,突然发现自家居然看不透张珩的境界修为,以为是携带了什么宝贝,心里暗暗一凛,道:“张兄来此,莫非也是想去水晶龙宫?”
张珩微微一讶,却也不作隐瞒,回道:“正是。”
闻言,萧瑀面露喜色,沉吟一二,还是缓缓道:“既然如此,不若你我结伴而行?水晶宫内危险重重,多一人照应也是好的。”
张珩想了一想,笑道:“如此,张某倒是却之不恭了。”他听其语气,似乎已是去过几次,结伴同行或许能方便不少,而且他对此人映像不错,有几分坦荡君子之风。
贾姓管事这时不免尴尬起来,听二人言语,张珩显然也不是一般人。但他见多识广,常与各种人打交道,瞬息间便想到了补救之法,忙拱手赔罪道:“在下有眼无珠,唐突了师兄,还望莫要怪罪。”
张珩原本就不打算多做计较,见他态度诚恳,便淡淡道:“无妨。”
萧瑀目光一转,立时明白了几分,他轻咳一声,道:“贾管事,应该可以启程了吧?”
贾姓管事如蒙大赦,感激的看了他一眼,连忙答道:“可以,可以,几位师兄请跟我来。”
几人登上大舟,行了大半日,只见波浪翻滚,四下茫茫,分不清前后左右,显然已是来到了深海。
突然,张珩微微侧头,看向右前方,不多久便觉一股煞气扑面而来,他不由得双眼微眯,细细看去,只见犬牙交错,斗折蛇形,一座漆黑岛屿赫然出现在眼前。
萧瑀走上前来,目光凝重道:“此岛每日午时便有金风烈火升起,整整一个时辰方才停歇,砭肌刺骨,焚煮生机。整个岛上,一草一木都难以见到。”
闻言,张珩却丝毫不慌,他有谭景升赠送的宝衣在身,寻常的金火之煞根本奈何不了他。
大舟靠岸,几人前脚刚刚落地,贾管事匆匆一礼,说了两句漂亮话,便脸色微白,连忙操使大舟,逃也似的离去了。
萧瑀身后的十余人也不遑多让,不过在各自吞服了一枚淡青丹丸后又好了不少。他自己身为练气五层的修士,自然无需借助外物,运功抵挡便可。
岛上早有人安营扎寨,见了张珩等人,丝毫不觉得奇怪,毕竟龙府现世的消息,早就在观中传的沸沸扬扬,不少人都来此历练。
“呵呵,这不是萧皇子殿下么?好了伤疤忘了疼,看来是依旧不曾死心。”有人冷笑出声,语气不善。
张珩神念何其强大,立时看到了出言之人,这人身形健硕,披甲持戈,长发随意披散,外甲之上更是血迹斑斑,妖气浓郁,显然刚经历了一番大战。
此刻,这人正端坐在一块巨石之上,周围簇拥着二十余位道人,有五六人居然都是练气五层的修为。
萧瑀目光微凝,他已是来过两次,目的是为了龙府中的一枚灵草,唤作龙涎香,此物只生长在蛟龙之属出没的地方,以秘法入药,对他修持的玄功大有帮助。
他神色微变,亦是冷声道:“宋启微,莫要多管闲事!”
唤作宋启微的男子哈哈一笑,又瞥了眼张珩,略带深意道:“小子,水晶宫中道路曲折,可不要走错了路,跌断了腿。”
面对这隐含威胁的言语,张珩挑了挑眉,淡淡道:“倒不用尊驾费心了。”
“大胆,居然敢这般对我家少主说话。”有人站起身来,练气五层的修为,他脸色一寒,祭出一块铜印便打了过来。
张珩动也不动,双目陡然射出冷电一般的光芒,哈的一声,一股白气从他口中喷出,‘砰’的一响,那块铜印应声跌落。
见状,出手者心下一惊,正欲变换法诀。宋启微却是摇了摇头,制止了他,缓缓道:“倒是我小瞧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