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纸人很忙

“大哥,纸人和纸船,现在在哪?”赵羽念头几转,立刻求助赵戬,“还有,房内布局如何,能不能给我画个俯视图?”

他深知,缺乏实地勘察的推理,那就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可眼下身陷囹圄,也只能因陋就简了。

“放心,我全都带来了,一样不差。”赵戬拍拍胸口,他还是很可靠的,——前提是别让他动脑子。

啪啪~~

他拍了拍掌。

下一刻,监狱大门被推开,一名名捕快扛着家具,前赴后继,鱼贯而入。

“你们……”狱卒张大了嘴,想拦又不敢。

拿人手短,何况,对面人多势众,他即便有心,也是无力。

不多时,长桌短凳,盆景屏风,甚至一张铺着鸳鸯被的拔步床都出现在狱中,令本就逼仄的空间愈发雪上加霜。

因畏惧典史责罚,捕快们不敢逗留,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赵捕头,我们都信你。”

临走之际,依旧有人轻声道。

“你们这是把人家整个房间都搬空了?”赵羽心中感动,知道自己往日风评不错,却也着实头大,哭笑不得,“半闲楼能同意?”

“我说了,这些都是证物,调查清楚后自会归还,他们有什么不同意的?”赵戬一脸理所应当,“这拔步床我都懒得收,还是他们主动提供的。”

“……”赵羽嘴角抽了抽。

他已摸清其中门道:此案涉及人命,死者和凶犯都是捕头,还可能牵扯县丞、典史之争。半闲楼将一切交出,自然是想当个不粘锅,置身事外。

打得好算盘!

赵羽定了定神,先检查纸人、纸船。

纸人、纸船仅手掌大小,被一只鱼钩穿透。

纸人在外,纸船在内,两张黄纸紧贴在一起。

有一点很奇怪,黄纸是在鱼钩的直处。

似乎,纸人、纸船不是从钩处穿进去,而是从直处穿入。

除此之外,鱼钩直处的末端只剩一小截鱼线,像是崩断的。

鱼钩?

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赵羽茫然不解,于是询问:“大哥,你是在垂柳上发现这些东西的?”

“是的,也得亏我眼尖。”赵戬点点头,小有得意,“在罗若水的房里搜查,沾了我一身灰尘,刚好门前是梳碧湖,我想去洗洗手。低头时,我看到了垂柳的倒影,正巧……”

赵羽表情一动,打断对方:“垂柳是在湖上?”

“应该说,一半在岸上,一半在湖上。”赵戬想了想,严谨地道。

湖上?

鱼钩,细线……

一个个凌乱的线索在赵羽心头掠过。

将纸人留在树上,显然不是什么消灭证据的好法子,最好的法子,是直接沉入湖中。

沉入湖中?

要怎样做才行?

思忖半晌,他眼中精芒一闪,断续的线索连成了一根线。

“二郎,你想到了什么吗?”赵离是个人精,一眼就看出赵羽有所猜测。

“我知道,纸人上树的缘由了……”赵羽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是什么缘由?”两人精神一振,齐齐凑近。

赵羽斟酌言语,有序描述。

“手法应该是这样的:”

“罗若水先取一重物,比如秤砣,绑在一根长长鱼线上,从窗外丢出,跨过一根柳枝,悬于湖面上方。”

“接着,在纸人、纸船上用针扎个小孔,将手中这一头的鱼线依次穿过纸船、纸人,再将线头绑在鱼钩上。”

“然后施法,令纸人化人,鱼钩也就钩在了纸人身上。”

“秤砣理应下坠,但纸人化形后,分量超过了秤砣,只能悬在半空。”

……

“原来如此,”听到这,赵离也想明白了,接口道,“一旦纸人法力耗尽,回归手掌大小,则不再具备分量,于是秤砣下坠,带走了纸人、纸船。纸人、纸船很小,只需在窗户开条细缝,就能供其离开。”

赵羽颔首,继续补充:“罗若水的盘算,应当是秤砣坠湖,将纸人、纸船带入湖中,毁尸灭迹。但不巧,鱼钩经过柳枝时,勾住了柳条,崩断鱼线,这才留下了线索。”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赵离感慨一句,但还有一事不解,“那灯是怎么熄灭的?我看过,灯罩上应该没孔。”

“应该和纸船有关……”赵羽双眼微眯,若有所思,“油灯的位置在哪?”

“就在桌上。”赵戬脑子不勤,胜在手脚勤快,立刻摆弄桌子,还原犯罪现场。

油灯覆着灯罩,落于桌子一角。

旁边还有一坛酒。

一坛酒?

你既要读书,放坛酒在这作甚?是喝酒也不忘读书,还是一读书就想喝酒?

赵羽察觉出不对,立刻道:“大哥,酒坛递给我。”

“哦,好的。”赵戬递过来。

他不怕动手,只怕动脑,最怕二郎问问题。

说实话,刚才两人的剖析案情,他没太听懂,只能诺诺称是,像是一头混进狼群的哈士奇。

不过,酒坛太大,无法递进来,赵羽只能隔着柱子观察。

酒坛是满的。

赵羽闻了一口,酒香中,竟掺杂一股灯油味。

他又嗅了嗅纸船,也有酒味和灯油味。

赵羽心中有了底。

原来如此……

他伸手探入酒坛,摸索片刻,果然,摸出一段灯芯。

“这是怎么回事?”赵离一脸茫然,他虽八面玲珑,推理断案则一窍不通。

“我明白‘纸人吹灯’的秘密了。”看着灯芯,赵羽若有所思。

“哦,你说说……”赵离又向前凑了凑。

“纸人没吹过灯,打从一开始,这盏灯就没点燃过。”赵羽指了指灯盏,微微一笑。

“没点燃过?”

赵离瞪大双眼,头一次感觉,自己这久经考验的脑袋瓜不够用了。

“罗若水用的,其实是另一盏灯……他将纸船变大,悬在酒液中,倒入灯油,再加上灯芯点燃,就成了一盏灯。”赵羽胸有成竹,含笑解释,“一旦法力耗尽,纸船缩小,灯芯坠入酒中,油灯自然熄灭。”

此方世界没有蒸馏造酒之法,即便烈酒也不超过二十度,普通酒液比水强不了多少,根本不可能点燃。

“此法的最大难点,在于调配法力,令纸人、纸船在需要之时,同时法力耗尽。”他挥了挥手,又道,“不过,剪纸成兵是罗若水吃饭的本事,他想做到这点并不难。”

竟然还有这样的手法?

高,实在是高!

而能看穿此手法的赵羽,则更是有两层楼那么高了!

赵离听得咂舌,心绪纷杂,暗暗骇然。

他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侄儿。

赵戬则心存疑惑:“用纸船当灯盏,纸船不会燃烧吗?”

“不会。”赵羽斩钉截铁。

纸锅烧水的物理实验,他幼时也亲自尝试过。

赵羽想了想,梳理整个经过:

“在关城门前,罗若水赶回了城中,但需第二天天明才能出城,而若白天潜回半闲楼,人多眼杂,太容易被发现。”

“所以,如果他事成,则必然不会再回半闲楼。”

赵羽口中的“事成”,自然是刺杀成功。

“他大可在第二日伪装出城,再大摇大摆地进城,就说自己早早醒了,没知会其他人,自行回城了。”

“所以,他才处心积虑,要处理好所有手尾,不留任何破绽。”

“这贼子,看来是处心积虑,谋划已久!不当人子,不当人子……”赵离出离愤怒,一向与人为善的他,也忍不住咒骂。

“爹,我们能证明二郎是情势所致,是被迫反击,他岂不是无罪了?”赵戬则大喜。

无罪?

殊不料,俩叔侄闻言,齐齐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