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驿站叙事

驾,驾,驾。

小马载着二人,不断奔行。

朱由检没有去用力驱使,只是随着马背的起伏,抱着女侠跟着上下起伏。

很有韵律的节奏,率先被女子出声打破:

“好了吗。”

“还没,不是,你说什么?”

“我是问追兵甩掉了吗。”

“恩,哦,甩,甩了吧。”

“放我下来。”

“再等一下,这里是小道,拐个弯就上高速了。”

驾,驾。

天黑路滑,朱由检下巴的胡茬不时扎在香肩。

“你弄痛我了。”

“哦。”朱由检闻言,身子尽量往后面移动。

黑衣女子:?

随即大怒:“我是说,你的胡茬子。”

“这我可没有办法,我要看路。”

天黑不看路可不行,不多久,就到清晨。

东方朝阳初勃,万物皆舒。

“放我下来。”

喻,朱由检一拉缰绳,在路边停下。

女子翻身下马,整理了一下衣衫。

“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江雁芝。”

江雁芝这才取下面罩,露出绝美容颜。

眉似青鸾振翅,面如烟波笼月,英中带侠,刚柔并济。

朱由检暗自称好,随后,朱由检也扔掉头盔,露出本来面目。

江雁芝凤眼闪烁,好一个玉面郎君,提剑抱拳:

“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朱由检。”朱由检没有准备隐瞒她,毕竟大家在腥风血雨中走了出来,有了初步的信任。

“哦,朱大哥,就此别过。”

“姑娘伤势无碍吧。”朱由检多少有些内疚。

江雁芝展颜一笑:

“江湖儿女,不打不相识,有缘再见。”

一转身,跳上树枝,腾腾腾,几个闪身,娇俏身影很快消失在密林之中。

朱由检远远望去,有感江雁芝的豪情侠义,巾帼不让须眉。

轰隆隆,地面不断震颤。

一听就是有骑兵过来了,从方向上看,这是出城的队伍,应该不是追兵,所以朱由检并不慌张,只是将马儿隐藏起来,站上官道,远远望过去。

不多时,一队贼军骑兵从这里疾驰而过。

看那个骑兵首领,朱由检认识,正是之前阻挠他逃出京城的那个王千户,他当时赶了一辆粪车,把车夫藏在桶里,瞒天过海,也就出来了。

那王千户骑马,瞟了一眼大道旁边站着的这个士兵,虽有些疑惑,也没有过多关注,带着几个弟兄疾驰而去。

朱由检顺着这漫天黄尘,从方向上判断,多半是去往粮草营的。

这些人没有停下来盘问他,多半是有急事,他立即换掉了身上的军装,以免被人误会是逃兵。

朱由检没有猜错,王千户来到罗进喜的大营。

进入大营,王千户来到罗进喜的营帐入口,正欲掀帘,想想又放下。

按理说王千户是上官,应该是罗进喜来迎接,不过有碍于罗进喜巨大的背景,只能站在外面等通报。

门口小兵通报之后,领着王千户进去,看见罗进喜躺在床上不断咳血。

“罗总旗,你这是怎么了?”

王千户大惊,两步迎了上去,扶起罗进喜,面露十足的关怀。

罗进喜支撑着身躯,告罪地说:

“千户大人,末将有伤在身,不能见礼。”

“不碍事,你快快躺下。”

“不知大人此来,有何要事?”

王千户得到刘宗敏号令,前来督促罗进喜尽快和刘芳亮汇合。

“宗敏将军让我来告诉你,让你尽快拔营出征,和芳亮将军去湖山会合。”

罗进喜点点头,原来是为了这事,本来昨天舅父就来信说了,只是现在被那狗小子所伤,动弹不得。

怎么办,误了军令,可是大罪,纵然有舅父撑腰,也难免落人口舌。

想了一下,只能先编一个谎言再说。

当即开口说道:

“请帮我代为转告将军,昨日营地遭了敌袭,死伤数十人,小将我……咳咳……”

王千户拍拍他的后背,让人端来茶水。

罗进喜接过茶杯,喝了一口,缓了一阵,有才开口说道:

“昨日,大营被袭,来人凶恶,幸得众将拼死抵抗……咳咳……”

实在编不下去了,罗进喜说多了,又没那么多尸体,说少了,又不能自圆其说。

只能咳咳,不断给身边的黑甲队长使眼色,让他帮忙圆谎。

王千户怕影响罗进喜休息,反而不断安慰:

“罗总旗不必自责,都是别人的罪过,你安心养伤才好。”

罗进喜点点头,谢过王千户的好意,才闭上眼休息。

王千户此来监军,看见这个情况,实在不知怎么给刘宗敏回禀。

转身看见黑甲队长在一边,自然而然的问道;

“你来说一下,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黑甲队长得了罗进喜的暗示,不慌不忙的按照罗进喜的说法,进行了补充说明。

“回禀千户大人,昨夜一股明军的残余,突击我营,总旗大人拼死护粮,带我等冲杀,斩敌十余人,明军见势不妙,亡命而逃,总旗大人也身受重伤。”

王千户大惊,遂问:“粮草辎重可有损失?”

“回千户大人,粮草辎重丝毫未受损失。”

“恩。”王千户回头对罗进喜道:

“放心吧,罗总旗,我一定回禀宗敏将军,称罗总旗护粮有功。”

“恩。”罗进喜又要支撑身躯起来道谢,被王千户按住肩头,让其好好养伤。

王千户拜别罗进喜,快马加鞭,返回京城。

朱由检为了避嫌,作了道士打扮,牵着马儿,膏药挂眉。

官道上不时有兵丁流民路过,众人见状,皆作不识。

如此甚好,朱由检牵马来到驿站,给马儿补充草料清水。

自己则坐在驿站门口茶棚,要了一碗粗茶,将就着喝。

王千户带领几个骑兵去而复返,也在这里喂马饮茶。

下了马背,自有小二接缰绳,几人大大咧咧走进茶棚。

王文兵见茶棚正中间的四方桌有人,远远的,解下挎刀扔了出去。

哐当,挎刀砸落在桌上,将杯盏茶碗纷纷打翻,茶水四溅。

桌上的几个客人正欲发怒,回头看见是几位官爷,当即连滚带爬的跑掉。

王文兵哈哈一笑,十分满足的坐了下来,要了些茶水点心。

身边几个士兵问道:“千户大人,咱们这是去景湖山拜见芳亮将军吗?”

“哎,不去了,回京城,罗进喜受伤,我必须报告给宗敏将军。”

坐在角落的朱由检听见罗进喜三个字,不动声色的往这边靠了过来。

又听见王文兵说:

“本来是泼天的富贵,只怪罗进喜没这么好命。”

属下不明白,询问道:“敢问王千户,这话从何讲起?”

“你们不知道吧。”随后压低声音:“罗进喜是刘将军的外侄,这次本来让他带粮草,去保定府逛逛,回来就是军功加身了。”

属下没见到罗进喜受伤,不明所以,又问:

“现在呢,怎么了?”

“不知道,说是被明军趁夜偷袭,也不见到有明军尸体。”

“那这明显是说谎了啊。”

王文兵瞪了一眼这个手下,怒道:

“别胡说,罗千户说是明军偷袭,就是,明白吗。”

“哦,小的明白。”

随后王文兵叹了一声:“只是这个军功,他就别想了。”

王文兵双眼微眯,让他督军,带粮草营去会合刘芳亮,军功就是他的了。

这泼天的富贵,也该轮到我了吧。

几个手下也还机敏:“千户大人,罗进喜受伤,让他疗养,咱们照常督军不好吗。”

“我也是这样想,回去见见刘将军,把他伤势说严重一点,为了不耽搁行军,兴许就让我带队了。”

“对对对。”几个手下不断符合,举起茶杯就当酒杯敬王千户一帆风顺。

王文兵双目闪烁精光,仰头喝了茶水,啪的一下,摔碎茶碗。

“不说了,返程吧。”

当即带着几个手下,起身离开茶棚,吼了一声:

“小二,牵马。”

一个眉挂膏药的人,牵了马来递给他。

王文兵看了一眼来人,眉上挂有膏药,也不觉得有什么异样,接过缰绳,跨马扬鞭,绝尘而去。

几个手下纷纷骑马,跟着王文兵而去。

朱由检看着几人离去,找了一碗清水,洗去手上白灰。

他刚刚来到后院,瞥见垒砌的石墙上面有芒硝石,突然灵机一动,敲了点下来,碾成末,和在王千户的马草里面。

不出所料,马儿路上一定会窜稀。

暗道对不住了,半道上,若是马儿摔倒,王千户你自求多福吧。

贼军和他势不两立,做这些,朱由检没有半点心理压力。

半道上,坐骑突然摔倒,王文兵跟着摔出十余米远,落地时,手肘磕在尖石之上,当即粉碎。

痛得他哇哇大叫,在地上翻滚。

几个士兵急忙将其救起,安放在马背,急往京城。

“不好了,王千户手摔断了。”

士兵不断高呼,用木板把王文兵往将军府里面抬。

“不好了,手摔断了王千户。”

进入将军府,还在大呼小叫,也没有门房制止。

主要是顺军刚得天下,礼法、规矩、建制全都不完善。

将军刘宗敏正和军师宋献策对坐饮酒。

见到手下大呼小叫,犹如一群乌合之众,一脚踢开,怒吼道

“手摔断了关我鸟事,老子又不会看病。”

那报信小兵被踢翻在地,跪着爬了过来道歉:

“敏将军,是王千户让抬你府上来的。”

哦,是王千户啊,刘宗敏来到王千户身边。

王文兵憋着一口气,就是要来见将军,本想着抢军功,这下好了,手摔断了,怕是比罗进喜休养的时间还长。

刘宗敏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王文兵,以为他快不行了。

“王千户,你有什么遗言尽管说,本将军给你做主。”

“谢将军,末将是来禀报将军,昨夜有明军残余,突袭粮草营。”

“哦,怎么回事,你细细道来。”

“罗进喜告诉末将,粮草营被袭,罗千户率队迎敌,杀敌数十,粮草营丝毫无损,罗总旗身受重伤。”

“好,本将知道了,你下去好好养伤吧。”

遣退几人,刘宗敏和宋献策商议。

“小侄受伤耽误行军,先生可有良策。”

宋献策自顾喝茶,淡淡道:

“将军这是关怀则乱,不必自扰。”

“哦?”刘宗敏亲自给宋献策倒了一杯酒。

宋献策伸手还礼,笑道:

“尽管让贤侄养伤,右将军刘芳亮乘胜之师,士气高溢,何须等待粮草,大军可以先行。”

刘宗敏有些担心:“常言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只怕不符合规矩吧。”

宋献策摇摇头:

“此去保定府,来回不过数日,无须按常理行事。”

“我这边找个理由,挽留刘芳亮几天,等罗贤侄疗养数日即可。”

“如此甚好。”

随后刘宗敏召来侍卫,让他们在京城找几个太医,去给罗进喜疗伤。

继续和宋献策饮酒。

刘宗敏其实很佩服宋献策,顺军一路上,大大小小战役,军师宋献策出谋划策,才有今日之功。

“先生你说,崇祯到底是死了还是逃了?”

“既死又逃。”

刘宗敏揣摩这话,却还是不明白。

宋献策正欲解释,突然门房小兵领了太监来见。

小太监作了揖礼:“顺王召宋将军入宫。”

宋献策来不及给刘宗敏解释,当即随同太监入宫。

看着宋献策离去的背影,刘宗敏冷哼一声。

当初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如今攻破京城,闯王霸占皇宫,日嫖宫女,夜宿龙床,好不快活。

而他在这个将军府,一个宫女都没分到,当初一起扛枪,一起嫖娼的兄弟去哪里了?

呸。

刘宗敏独饮自酌,想到和李自成靠十八骑起家,最高峰,军队人数增百十来万。

不过后来都逃了。

但是现在攻进京城,也有数万之巨,大有取天下的态势。

不过将来看见李闯,只能磕头称臣了。

哎。

哐当,摔碎酒杯,独自气闷。

宋献策入宫,还未进入大殿,李自成亲自来迎。

让宋献策没想到的是,李自成也是问崇祯的下落。

宋献策回答还是四个字:既死又逃。主要看顺王的意愿。

李自成遂问道:“此话怎讲。”

“王上想他死他就死了,王上想他活,他便还活着。”

李自成明白了这层意思,扪心自问,他是想崇祯死的。

随后宋将军献策,找一人穿龙袍,自焚宫内,以天子之礼葬之,随后诏告天下,腐明已死,顺军当立。

“此计甚好。”

李自成立即让内官监去办理。

宋献策随后又建议,顺天意,安民心,让顺王在太和殿称帝,举行隆重的登基典礼。

从此,天下定矣。

李自成闻言不从。

宋献策有些着急,趁现在大好局势,当一鼓作气,定鼎天下,再劝:

“王上,若从此计,万民归心,我大顺永保天下啊,王上。”

李自成摇头:“当下之际,先安军心,先生帮我筹集军饷吧。”

宋献策无可奈何,王上自贫农出身,民以食为天,食以安为先。

顺王只看到了第一层意思,民要找食物,忽略了第二层意思,食物来源于安定。

找吃的,就是找钱,所以让宋献策献计,筹集军饷。

王上固执,宋献策不敢争执,当即献策四字:追赃助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