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方文明之乡古希腊,哲学诞生的最初阶段,人类最早的哲学家们无不试图追溯物质与灵魂的最初本源。
自米利都的泰勒斯提出水本源说以来,风、土、火等自然要素也纷纷迎来各自的拥趸——它们最终被冠以四大经典元素之名,成为古典科学体系中解释世界所不可或缺的部分。
综合性的观点最终由前苏格拉底时代的哲学家恩培多克勒提出,他认为万事万物皆由风、地、水、火四种元素组成。这一观点被柏拉图一派有选择性地继承,并系统地陈述于其《蒂迈欧篇》当中。
这被认为是世界上最早脱离了神明与祖先崇拜的、纯粹理性之神秘学实践的理论基础。古老时代的超凡者试图以自己肉身和灵魂中的元素力量与外界的离散元素共鸣,并将其转变为纯粹而活跃的形式,从而实现刮风、喷火等现象。
事实上,他们的确成功地引发了这堪称“魔法”的变化。但其代价却无疑是惨痛的——在身体乃至灵魂的元素配比失衡之后,他们无一例外都崩溃成了一滩灰烬,默默警示后人这究竟要付出多大的牺牲。
而这堪称恐怖的代价,便是前世奇幻文学中常见的元素魔法,在这条世界线的神秘学体系中却极其难得一见的理由。
但无论如何,先人们的实践至少向后人证明了一点:当一位超凡者真正走向穷途末路之时,他的确有可能在绝望中通过这种方式对敌人发起最后一搏。
这样的反击通常是极为无力的,因为根本没有人可以在灵魂与肉体共同崩溃后仍能继续维持灵性和以太的运转。
但对此刻的卢平而言,情况却并非如此:持续不断地泄露之下,房间内的煤气浓度已相当可观。正因如此,卢平在此前的战斗中才从未考虑过使用手枪——因为一旦出现明火,此地必将在剧烈的爆炸中陷入一片火海。
但这火到底还是被对方以出乎意料的方式所点燃了。伴随着男人在最后一阵怒吼中化作灰烬,明快的橙红与暴风般的冲击瞬间席卷了整座房屋,裹挟着与氧充分混合的煤气以及被预先放好的易燃物齐齐发出咆哮——
轰——!!
那一瞬间,卢平只感觉整个世界仿佛都毁灭在了自己的面前。
灼热的火舌舔舐着他的肌肤,骇人的爆炸豫备着将他整个撕碎——可在这一切发生之前,一道巨大的黑影却忽然自他身前闪过,以自己的肉身替他扛下了所有的伤害。
“你……你们……”
“先生,我们帮到您了吗?”
橘红一片的世界当中,小巴贝夫·鲍狄埃就这样平静地注视着他。稚嫩的脸颊上,右半边面容已然被烈火烧得焦黑。
僵硬地张了张嘴,卢平一时竟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
“啊……当然了。”直到片刻之后,他才强迫自己摆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谢谢你们,拯救了我的性命。”
就仿佛是得到了夸奖的小狗般,孩子们纷纷向他露出了狼狈却又纯粹的笑。
“既然如此。”不顾身上持续攀附的火焰,男孩笑着开口道,“您可以答应我们一个请求吗?”
“什么请求?”
“结束我们这可悲而扭曲的生命。”
卢平的笑容瞬间僵硬在了脸上。
“您存活了下来,而对我们做出这一切的坏人也得到了应有的惩戒。至此,我们想做的所有事情皆已完成。”
“被困在这扭曲的形体之间,所有人的灵魂亦开始汇于一处——这样的我们,已不可能再回到亲人的身边,甚至仅仅只是存在本身,也已成为巨大的折磨。”
“终将成为至善之数的我们,已无法被凡俗的事物所杀死。即便是这焦灼的烈焰,也只能短暂阻止我们的再生。”
“所以,在变回那副失去理性的模样之前,希望您能予以垂怜,让我们保留着人类的尊严死去。”
卢平沉默着,久久没能说话。
半晌之后,他才缓缓开口:“我不能接受这样的请求,你们……你们都还年轻,未来与希望都是属于你们的……”
“早已没有希望啦,先生。”男孩苦笑着摇摇头,“我们早就死了,死在他们的邪恶仪式当中。现在与您说话的,不过是尚还不甘心承认自身转变的‘至善之数’罢了。”
“否则的话,您看——一群真正懵懂无知的孩童,又怎么可能对您说出这样的话呢?”
被那过于残酷的事实所吞噬,卢平叹息着,深深地闭上了双眼。
半晌后,他握紧双拳,几乎是耗尽全身力气才终于挤出了简短的几个词:“……好,我答应你们。”
“请不要为此愧疚,先生。”男孩总算露出了得偿所愿的笑,“因为这样的结局正是我们的夙愿。”
“现在,请您动手吧:在同一时间令我们所有人停止心跳——得到我们帮助的您,应该是可以做到这一点的。”
卢平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气,瞬间,那庞然巨物的身躯便从附肢末端开始转变为了金属。
“谢谢您,先生……真的很谢谢您……”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孩子们展现出的竟是释然的神情。
男孩挣扎着举起已化作黄金的右手,艰难地将那串项链放在了他的手中:“请告诉爷爷……我真的很爱他……”
在彻底化作金属的最后瞬间,那道庞大的身躯纵身一跃,重新落入了那无底深坑之中。
只留下卢平一人站立于火场正中,双拳紧握。
……
并未让自己的悲伤持续太久,卢平便强迫自己行动了起来。
他首先赶往尚未被烈火完全吞没的一楼,将房屋内仅剩的几名孩子从火场中带出——值得庆幸的是,一楼被爆炸波及的程度程度并不严重,不久前那辆马车带进来的孩子们都还活着,这让他感受到了少许的宽慰。
做完这一切后,卢平最终闪现到了一处鲜有人注意的天台之上。
深深地看了那被烈火笼罩的房屋一眼,卢平回过头,注视着那两位在不久前紧急转移至此,还未来得及重新唤醒的少女们。
并未犹豫多久,卢平在心中暗道一声抱歉,从自己的口袋中取出饱含刺激性气味的嗅盐瓶。将其放在两位女士的鼻子下晃荡了一会儿,二人很快便从昏迷中悠悠转醒。
“唔……卢平先生?”
“这里是……刚才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一言难尽。”卢平开口道,“简单来说,敌人被击败,在我们之前进来的那批孩子全部获救,其他的一切也都埋葬在了火海当中。”
“听起来……真是梦幻……”露易丝眨了眨眼,低头握紧了胸前的吊坠,“可既然如此,您为何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呢?”
“我……”
卢平欲言又止,一时竟不知道究竟该如何解释。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心中的纠结,艾拉主动移开了话题:
“现在可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我们还得通知消防队,尽可能防止火灾的扩散。同时尽快通知小姐,借她的影响力呼唤警方介入。”
“那就如此吧。”卢平深感疲累地点了点头。
“这已经是我们现在所能做到的,仅有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