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兴趣被勾了起来,而且他时间不多了,所以田峰从恶魔下面走过,进入了这座建筑。他犯了和他希望在爱情隧道那里避免的相同的错误。这里一半的屋顶已经塌了;这个游乐设施还用一条人造河沿着一条小路推动船只。当然,河水早就干涸了,只留下了霉菌和路中间的一个洼地。霉菌和消沉:对田峰来说都是熟悉的状态。又一个不错的桥段,却没办法写下来或者分享。
这个地狱之旅让他想起了一些事,他感到一阵尴尬,在他意识到为什么这个地方让他感到羞耻之前。然后他想起来了:高尔基。马克西姆·高尔基。田峰在大学期间对这位俄罗斯持不同政见的作家有着奇怪的痴迷。在聚会上,他的惯用台词是引用高尔基以及他对美国过度放纵的反感。他试了很多次,却一次约会都没得到。最后一次他用这招的时候,和他聊天的女孩居然知道高尔基是谁。他以为终于遇到了合适的对象,直到女孩笑着说:“是啊,他很性感,所以他才能做个这么自命不凡的混蛋还能逃脱惩罚。你觉得你怎么能逃脱惩罚呢?”田峰压下了本能的、残留的羞耻感。高尔基写过科尼岛,不是吗?他写过!田峰怎么直到现在才想起来?高尔基在一段话里塞进的夸张情感描写比大多数人在一整篇文章里写的都多。他不是个自命不凡的混蛋,他是个天才。他去了科尼岛,每一刻都讨厌那里,还优美地写下了那里有多糟糕。提到了一只猴子,提到了像这样平淡无奇的地狱之旅,提到了婴儿保温箱。起初田峰想象那是一种像成人婴儿车一样设计的奇怪游乐设施,但结果发现那是一座实实在在用来存放早产儿保温箱的建筑。过去的游乐园要奇怪得多。也许这里甚至也有一个,但这个看起来没那么古老。他努力回想高尔基还写了些什么。那篇文章他划了好多重点。但除了高尔基只有在想象整个地方着火时才真正开心这一点,田峰记不起任何具体内容了。
也许田峰能在这里找到灵感。如果高尔基,这位俄罗斯的持不同政见的天才,能写出对该死的科尼岛那灵魂灼烧般美丽的恨意,田峰就能写圣蒂庄园。但如果他想这么做,他需要在这里多待些时间。
他掏出手机。当发现这里没信号时他就关机了,所以手机还有电。开机后,他打开了手电筒。太阳还没升起,在选择藏身之处前,他需要更好地了解这座建筑能提供什么。他毫不怀疑找他们的人会用灯光作弊,所以他不能相信单纯的黑暗能把他藏起来。而且,屋顶都塌了,谁知道这里会有多亮。他来回晃动着手电筒的光。有几艘腐烂的船靠墙堆着,一艘在干涸的河中央翻了。也许他可以爬到下面去,但一想到要离那股霉味那么近,他就想吐。也许后面有个房间。一个壁橱。什么都行。他的手电筒照到一排牙齿,他吓了一跳,心跳加速。
牙齿没动。它们动不了。是画上去的。他立马对恐慌导致的腋下出汗感到恼火,他大步向前去面对这个艺术上的敌人。这面墙离坍塌的天花板最远,不受天气影响,上面画了画。他觉得这不是最初的设计。这说不通,因为从船上看不到。
有一群穿着白色衣服的男男女女围着一堆火。下一幅画是男男女女坐在石山顶上的王座上。不。不是石山。是用人堆成的山。真迷人。下一幅画里更多的男男女女,这次是红色的,都围成一个圈。七个男的和七个女的。田峰停了下来。七个男人和七个女人。他用手电筒沿着墙照向下一个场景。看起来像从上方看到的迷宫,在中心,黑色的颜料如此之厚,让他真的误以为墙上有个洞。
下一幅画是牙齿。就是他之前看到的那些。但他错了——它们不是牙齿,因为它们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向上指,又长又弯又尖。它们后面的东西模糊不清,要么是故意的,要么是因为年代久远。但在下面精心绘制的,细节丰富得几乎是充满敬意的,是十四个头骨。
十四个。又是十四。
他不喜欢这个数字。也不喜欢这些画。是谁在这里画的?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劲在一个几十年前废弃的游乐园景点里画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壁画,就为了万一有人试图躲在这里能看到?
这太蠢了。这一切都太蠢了。田峰不停地对自己小声说着这个词——蠢蠢蠢——试图对抗那种不断在他心里挖掘出新的恐惧和深渊的感觉。他不喜欢这个。不喜欢这个房间、这座建筑、这个庄园、这场比赛。他转身要走,却被留在这儿的旧油漆罐绊倒了。它们肯定是用来画这幅壁画的。
他回到迷宫图中心的黑洞那里,把光直接照在上面。然后……他是对的。这是个洞!有人故意把这个留在这里,是后来加上去的。这意味着这是游戏的一部分。这意味着……
他深吸一口气,将手探入洞中,做好了胳膊被咬住或者弄伤之类的准备。然而,他的手指触碰到了一个满是灰尘的长方形物件。在摸到的瞬间,他便知晓是本书。
“哈!”他大喊一声,接着畏缩了一下,因为声音在墙壁和天花板之间回荡着。“哈。”他用小了许多的声音又说了一遍。他找到了这本书。他他妈的找到了这本书。只是此刻赶回营地已经太迟了。他在这座建筑最幽暗的角落里安顿下来,躲在一堆屋顶材料下方,如果有人进来是看不到他的,然后开始查看他的战利品。
封面陈旧,皮革开裂且磨损。里面的书页给人一种脆弱之感,他简直难以相信它们能在这样的环境中留存下来。当他翻开书时,几页纸掉落出来,他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放在腿上。
当他读到旧书封面内侧的蓝色圆珠笔题词时,他的得意之情瞬间涌起。她肯定知晓我反对她,所以把我和这头野兽关在此处。但她不知道我已经带着这本书了。不过也许他们全都参与其中。我躲起来是因为惧怕他们和这头野兽。其实都一样。无所谓了。我没时间在这些书页里找寻解决办法,找到这个噩梦的结局了。我阻止不了,我会被吞噬的。
这是我应得的。我们都是。对不起。愿你能做到我做不到的。如果你正在读这个,琳达,我期望你在地狱中腐朽。我会在那里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