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画舫旁水鬼显灵身 大官人腌臜救美人

话说画舫横冲直撞,径直红船追去,高衙内站在船头,哪管湖中其他小船,只顾催促加速,西门庆的篷船随后跟上。

红船上,一名年轻女子款款出舱,向着画舫怒目而视。

但见此女花容袅娜,玉质娉婷。鬓边抹一片乌云,黛眉如半弯新月,杏花眼浑如点漆,凝脂腕真似蕊润,端的是冰清玉骨,沉鱼落雁。

西门庆手搭凉棚看得真切,也不禁呆住了,这女怎么那么像……像貂蝉?他暗自思量:“难道真有转世轮回?”

“快、快、快!”画舫上,高衙内指着红船,大笑道:“追上去,本衙内重重有赏,只管撞,只管撞……撞沉了,再给老子把她捞上来,湿漉漉、滑溜溜才好玩!”

画舫下,五六条大桨划如飞般划动。

湖中船只密集,画舫如巨兽般直撞过去,十几条小船被生生碾压,船中百姓惊叫落水。

岸边一片咒骂,众百姓大叫“停船”、“快救人”、“快报官”……嘈嘈杂杂中,数十人在水中扑腾呼救,附近船只靠拢过来纷纷救人。

高衙内索性搬来一把太师椅坐在船头,双眼直勾勾盯着红船,嘴角竟然滴下几滴口水。

蓬船只有一支摇橹,张顺摇得生风,却也与画舫隔着二三十丈,急切间追不上。

隔着面具,众人都能感到鲁智深怒火冲天,花荣等人还不知缘由。

武松站在鲁智深身后,将高衙内如何调戏林冲娘子,高俅又如何哄骗林冲误入白虎节堂,直至刺配林冲,逼死林娘子一事一一道来。

花荣等人大怒,纷纷骂道:“今日定要除了这个祸害!”但目光却看向西门庆,毕竟西门庆才是真正的话事人。

西门庆看向湖岸边,道:“除了这个纨绔容易,但我等又该如何脱身?”

只见画舫之上,少说也有三四十个手持强弩的军士,湖畔又有大队捕头衙役飞奔而来,高衙内在画舫上不惧反笑,高声喝道:“阻住红船靠岸!”

果不其然,捕头衙役在岸边排开,隐隐有阻止红船靠岸之势。

红船靠不得湖岸,只得掉头而逃。

画舫追近,伸出几条挠钩勾住红船生拉硬拽,船头翠衣女子惊声尖叫,一个趔趄,竟坠入湖中。

鲁智深金刚怒目,花荣等人也义愤填膺,俱都看向西门庆。

西门庆唤过张顺,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交代一番,众人一阵错愕,个个大眼瞪小眼,心道还能这般安排?

张顺拱手道:“但听主公吩咐,且看张顺手段。”言罢脱去上衣,露出一身腱子白肉,戴着水鬼面具一跃入水。

西门庆对众人道:“我等且去救人!”,吕方郭盛跳上船尾,摇起橹直奔落水翠衣女子。

眼见张顺入水,水下一道白线隐隐直向画舫而去,众人都暗自喝彩。

黄河捞刀之时水浊难辨,此时金明池却是一泓清水,张顺在水下简直堪比游鱼。

一条白线片刻间来到画舫下,张顺从靴筒拔出镔铁短刀,一刀扎入船底,拧腕一旋,瞬间船底被挖出一个洞来,随即转身又是一扎一旋,又是一个洞……短刀锋利异常,几个呼吸间,就旋出七八个洞来。

“漏水啦!漏水啦!”画舫上惊叫连连,几名小厮冲上船头向高衙内禀报,高衙内满脸惊惧。

湖畔围观百姓听得真切,都觉不可思议,画舫何等坚实,怎会说漏就漏?高衙内冲着岸边捕头叉腰大叫:“都是死人吗?快来救我!”

几名捕头抢了一艘小船,向画舫划去。

然而,片刻间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画舫船侧,一个人形怪物露出水面,周身烂泥,青面森森,獠牙尖上挂着青青水草,仰天发出阵阵婴儿凄厉啼哭,如同厉鬼一般。

“水鬼,水鬼!”众百姓指着水面纷纷后退。

“水鬼”啼哭一阵,蓦地钻下水面不见踪影,片刻工夫,只见捕头所乘小船一阵摇晃,扑地翻了个底朝天,“水鬼”在船下一闪而逝。

湖畔百姓大哗,齐齐再退数步。

画舫慢慢下沉,高衙内满脸惊惧,在画舫上来回踱步,大骂捕头无用。

蓦地,水面炸起,一道鬼影探身抓来,抓住高衙内衣领拽入水中。

画舫上众人大惊,直把挠钩在水中乱戳乱勾,弓弩手持弩而立,瞄准湖面。

金明池一泓清水,张顺无处藏身,只把高衙内挡在身前,弓弩手又哪里敢射?眼睁睁看着“水鬼”将高衙内在水面一路潜水,又一跃拖上篷船。

高衙内已被水呛得昏厥,画舫上军士急得团团转,纷纷喝叫:“伤了高衙内,让你等死无葬身之地!”

七八名军士口叼短刀,跳入湖中凫水直奔篷船,张顺又一翻身入水,道:“哥哥莫慌,看俺张顺手段!”

水下一条白线直奔而去,不过盏茶工夫,水面冒起大团血花,一圈圈红漪向四面扩散开去,蓦地,“水鬼”钻出水面又是一阵大笑,身旁浮起七八具军士尸体。

蓬船上,眼见高衙内被擒,鲁智深奋起禅杖,就准备砸烂他的狗头,却被西门庆伸手阻住,道:“大哥不可鲁莽,此处已被团团包围,杀了这狗东西容易,你我兄弟却难脱身,且将他做个人质!”

鲁智深顿觉有理,岂能因私仇而连累众家兄弟。一旁,武松揪住高衙内,左左右右一阵大耳刮子将他扇醒过来。

高衙内脸被扇得猪头一般,刚要开口说话,鲁智深到底气不过,抬腿一脚正中脖颈,又将他踢晕过去。

张顺凫水而回,手中又抓了一人,正是方才落水的翠衣女子。眼见她双眼紧闭,却仍掩不住绝色容颜。

武松伸手探她鼻息,惊叫道:“此女溺损了!”

众人一阵惋惜,再看此女,真个是金明池玉损,宝鉴夏花残,花容倒卧,犹如西苑芍药风雨催;檀口无言,又似南海观音入定来。

西门庆俯下身,将李师师仰面放正,一把扯开翠衣罗衫,双手抚上两座峰峦,上下其手急急按压起来。

乌篷船里众人骇然,武松急道:“哥哥,为何……为何如此腌臜?”

西门庆打断他的话,急叫道:“体温尚存,或有一用”,说罢,又急急俯下身去一口吻住她樱唇,挨挨擦擦,吸吸吐吐,犹如猴儿咬住桃儿般再不分开。

众人看得面红耳赤,但谁敢数落主公西门庆?心里都道他是见色起意,情不自禁……鲁智深却再也看不下去,高高举起水磨禅杖,大喝道:“二弟快快住嘴,不然我认得你是兄弟,我手中禅杖可不认你这兄弟!”

西门庆不管不顾,附身一刻不停。

鲁智深“哇呀呀”暴喝一声,就要砸下手中禅杖。

只听“嗯咛”一声,女子竟缓缓睁开俏眼,眼见受人轻薄,举起凝脂般的手直抽过来。

西门庆一把攥住她手腕,道:“姑娘莫怪,事出紧急,但总算把你从鬼门关上抢回来了!”

鲁智深等人心道,此举原来救人,只是这法子忒也……。

西门庆脱下外袍,罩在女子身上,道:“人命关天,小可岂能见死不救?此举是按医圣张仲景《金匮要略》所载,遇自缢溺水而体温尚存者,应迅疾安卧,手按据胸上动之,如此一炊顷,气从口出,呼吸眼开……”

鲁智深悔得一拍脑门,道:“二弟,洒家错怪你了。”

翠衣女子俏脸一红,抿了抿樱唇,意思是《金匮要略》只记载按压胸腹,你却亲我双唇做什么?

西门庆接着道:“娘子莫怪,小可读书颇杂,药王孙思邈在《备急千金要方》中也曾记载,对溺水昏厥者需以竹管度口,吞吐用气、循环不休,或能救人。娘子勿怪,急切间哪里去寻竹管,只好抛开俗礼,唐突冒犯了。”

水边捕头、军士越聚越多,眼见形势越来越危急。花荣等人也都慌了神,难道为这一个高衙内,众人都赔上性命不成?

高衙内悠悠转醒,望了望湖岸大笑道:“速速放了本衙内,我也不为难你等,咱们两清如何?哈哈!”

西门庆略一思索,对一旁鲁智深耳语几句,鲁智深似不情愿般探手入怀,摩挲几下,取出一颗黑色药丸。

西门庆单手捏住高衙内脸颊,鲁智深顺势将黑丸塞入他口中,顺势一捋咽喉,将药丸送入高衙内腹中。

“咳咳”,高衙内怒道:“你们给爷爷吃了什么?”

西门庆笑道:“毒药罢了,一昼夜即发作,发作时七窍流血苦不堪言。”

高衙内大惊,方才药丸入口又苦又臭,想来定是毒药。西门庆又道:“我等只图钱财不图伤人,明日一早,我等自会寻上高俅府邸送去解药,你备好一万两银子就是。待会上岸,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高衙内脸色煞白,点头如小鸡啄米。

众人面面相觑,心道:“还能这么玩?鲁智深随身还备有这等毒药?”

西门庆命张顺摇橹靠岸,篷船靠岸时,早有军士、捕头持弩逼将上来。

“散开,散开,放下弩箭,一帮蠢货!”高衙内大叫:“这些都是我兄弟,耍耍就是。”

西门庆漫不经心答应下来,转头对翠衣女子道:“娘子请先走,今日唐突,还望海涵。”

翠衣女子一笑,道:“小女子名叫李师师,多谢官人救命大恩,可否掀开面具一观?”随即又摆摆手,只说不看也罢,移步自去了。

殊不知,她这一去,与西门庆再见时,西门庆早已脱胎换骨。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有分教:

不羡鸳鸯不羡仙,只羡押司每一天。

救花何须守俗礼,乌篷船里戏貂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