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我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切,陷入了迷茫。我明明刚刚还在床上,我清楚地记得我睡下了,还仔细地给自己掖了掖被角,怎么就到了这里?莫非……我在做梦?
我打量着这个地方。
此刻我正悬浮在一个立方体空间,左右两边都是灰暗的石墙,前后的石墙上各有一个规整的小门,身后的门漆黑一片,似是要把人吸进去一般。身前的这扇门倒是有火光跃动,借着这光,我大致分辨出前方是一个厅堂,左边有一张高高的案台,案台后摆放着一张太师椅,而案台正对着的,是三个囚笼。抬头,头顶好似有一团黑雾笼罩,什么也看不见。低头,脚下是一条白色大理石铺就的道路,约有两米宽,前后连接着这两扇小门。道路的两旁是长方形水池,其内水黑如墨,深不见底。水池中,每隔半米就有一个白色大理石条砖,与那黑水一黑一白间隔分布,使得水池看起来像个拉长的国际象棋棋盘。两个棋盘四周都有一条一米宽的河道围绕。
我心念一动,缓缓落在这条白色大理石路上。我慢步挪至路旁,蹲下身细细观察那黑水。看得入神,忍不住伸手试探。身后却冷不丁响起一个声音——
“你二人阳寿已尽,跟我走吧。”
这声音冷的刺骨,不含感情。吓得我一个重心不稳,掉落水中,惊慌之下我扒住了石面,却惊奇的发现,黑水浮力异常之大,不用攀附石面也沉不下去。我看了一眼水下的身体,发现自己下肢成了一道虚影,而且,我在水中,没有倒影。
我这是……死了?
没容我细想,那扇漆黑的小门里,走来一个身穿白衣,头戴高帽的人,他身后跟着两个身穿白袍,披头散发的人。这三人从我面前走过,看也没看我一眼。
等等!我惊觉那为首之人帽子上写着,一见生财?!他是白无常?!!那这里是阴曹地府??!!那我是,死了??!!!
这这这……
我心中惊惶半天,也没“这”出个所以然来。
但是,不对啊。我心下嘀咕,白无常,是阴差,他看不见我,那我就,没死???啊,果然我是在做梦啊,嗯,一定是的。
我双臂支在大理石石面上,手托着脸,静静看着白无常和那两人进了厅堂,火光闪了一下,原本黯淡的厅堂霎时变得亮堂起来。他们似乎在说话,可我一个字儿也听不清。
没一会儿,火光暗了下去。再定睛细看时,里面已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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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嘎,吱嘎~”
似是木门年久失修的声响。
循着声音望去,水池边的河道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艘小木船,船上载着三个浑身是血的人。船头站着一个枯瘦的老人,佝偻着身躯,缓慢的摇着船桨。
“这是什么地方?!啊?!”船尾那个身穿深蓝色POLO衫的男人气急败坏的叫喊着。中间的粉衣女性一言不发,她身后坐着一个十分瘦小的男人,皮肤黝黑,也是一声不吭。他们离我很近,但依然看不到我。
“你三人,已死。”
一道阴冷的声音响起,我不由得打了个激灵,白色大理石路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个黑衣男子,与刚刚的白无常一样,戴了一顶高帽,如果我没猜错,这个应该就是黑无常了。我看了眼他的帽子,上书“天下太平”四字,果然。
“你谁啊?!跟老子玩什么cosplay?!赶紧把老子放了听见没有?!”船尾的POLO衫男人大喊大叫。
“你三人,以虐杀女性为乐,行踪暴露后,被警方追铺,手持枪械,挟持人质,拒不投降,后被击毙。”黑无常的声线没有一丝波动。
这男人愣住了,女人失了魂似的,喃喃道,“死了,死了。”后边黝黑的男人依旧沉默。
我一惊,这三人,就是新闻上报道的那三个通缉犯!他们,死了?在我梦里???
“速速领罚!”黑无常手一扬,一根锁链应声而出,顷刻穿透三人的胸膛,他们痛苦的叫了一声,被锁链甩上了岸。黑无常不顾三人的求饶,手持锁链快步走进大堂。我翻身上岸,正欲追去,突然发现摇船的老人正在看我。
“……那个,老爷爷,您能看到我是吗?”我试探性的问出声。却见那老者微微一笑,转身摇着船儿离开了。
“那个……我……老爷爷?叔?大哥?”
我口不择言,却又不敢去追,眼睁睁看着船消失在水里。末了,叹一口气,转身进了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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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进门,黑无常的锁链就甩了过来。
难道是发现我了?我愣怔了一秒,才发现原来黑无常只是要把这三个恶人丢进囚笼而已,动作幅度大,蹭到我了。
我侧身看向囚笼,忽觉一阵眩晕,闭上眼定了定神,再睁眼,发现眼前站着的,是黑无常。
“虐杀女性,喜用钢针扎人上颚,如今,你也尝尝这滋味吧。”黑无常右手捏着一根闪着寒光的钢针,左手拇指、食指与中指像鹰爪一样扣住了我的脸颊,我吃痛张开了嘴,他便要将那钢针往我嘴里送。我一惊,挣扎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我没有杀人,不是要惩罚坏人吗?怎么惩罚的是我?!我双手被缚头顶,粗糙的麻绳磨伤了我的手腕,但这痛楚完全无法消除我内心的恐惧。
“wu……w……我……”我只能吐出几个简单的音节,因为过于害怕,眼里泛起了泪花。我见那黑无常迟疑了一秒,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但转瞬而逝,他沉了沉息,依然将钢针送入我的嘴里,死死扎进了软腭。剧烈的疼痛与恐惧瞬间淹没了我,我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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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我多少搞明白了,黑无常惩罚的确实是坏人,但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在这个深蓝polo衫男人的身体里?他不是死了吗?他是鬼啊,我怎么会穿入他的身体?他受到的所有刑罚的痛苦我全都体会得到。
钢针在我嘴里慢慢消融,伤口在一点点愈合,鼻腔和喉咙里全是血,我喘不过来气,窒息令我大脑缺氧,我耳朵嗡嗡的,眼前只感受得到些许光亮,早看不清具体事物了。我疼得要死,可又死不了。我站立不稳,麻绳将我的手磨的血肉模糊,这点疼痛已经不能刺激我的神经了。我垂下头,混沌中,等待第二轮的刑罚。
耳朵轰鸣声渐退,女人的尖叫与男人的嘶吼不断刺激着刚好一些的耳膜。忘了说,那粉衣女人受的是剥皮之刑。男人受到的是,阉割之刑,割掉他的外生殖器,待长好时,重新来过。
似是有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是我的错觉,还是,第二轮,要开始了?
我痛苦减轻了些,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睁开了眼,仔细分辨,才勉强看到离自己不远的那双黑色官靴,我没有多余的力气抬起头。只这一根钢针,就足以吞噬我的所有意识。
冰凉的手托起我的头,我看见了他手里的那根钢针,哭都哭不出来。我挣扎着看向他的眼睛,不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吗?你仔细看看,我只是个普通人啊。
他眼里疑惑更盛,放下托着我脑袋的手,大步走出囚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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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男人的刑罚不对吧,轻重暂且不提,怎么还晕过去了?”又是这种阴冷的声音,跟黑无常如出一辙,我之前听到过,是白无常。
“不对。”黑无常的声音里尽是疑惑。
“什么不对?”白无常凑上前来。
“就像你说的,他晕过去了,这是其一。其二,他的眼睛不对,那分明……”黑无常迟疑了一下,仍是说了出来,“分明是一双女人的眼睛。”
“哈哈哈哈哈哈,我说小黑,你不会是思春了吧~”白无常冰凉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戏谑。
“楚江王马上就要来了,我还是向楚江王汇报下此事。”
“也好也好,我也好奇,按说这受罚的人,是不会晕的,须得让他们清醒着承受所有痛苦才是。”
“噤声。”
第三节
我被人拖出囚笼,瘫倒在地,旁边就是那粉衣女人和瘦小男人。女人讥讽道,“我被剥皮都没晕过去,真废物!”
“放肆!”白无常挥挥手,远远的给了她一耳光。
“嗯。”案台后的太师椅上似乎坐了一个人,“黑无常,你有何事禀报?”
“启禀楚江王。”黑无常欠了欠身,拱手道,“这魂魄有异样,他受刑后晕了过去,而且……”黑无常似乎有些犹豫。
“说。”案台后的人不恶而严。
“他的眼睛,分明,是一双女人的眼睛。”
言罢,所有人,哦不,是所有鬼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我还是像一滩烂泥一样糊在地上,动都动不了。
楚江王仔细看了看我,说道,“不错,的确有其他魂魄在。”说罢,手指虚空一划。
我身上的所有痛楚顿时消失,脑袋也清灵了许多,我缓缓坐起身,揉了揉眼睛,抬眼看去,案台后的人高大异常,却看不清脸,正襟危坐,不怒自威。
“原来,真的有女人在我身体里?!”身旁响起一个下流的声音。
我猛地转过头,还未看清那人脸上猥琐的表情,他就模糊成一道虚影,紧接着,就听到一记闷响,然后是肉体倒地的声音。
我向后看去,只见墙面上有一个人形血痕,而他本人,此刻正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
我又看向黑无常,他依然保持着手臂外展的姿势,对上他的视线后,我才发现他此刻的目光比此前用刑时柔软一些,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不忍?我艰难的扯出一个笑容,向他微微点了点头,轻声道谢。他的手慢慢握紧,缓缓垂在了身侧。余光却见白无常皱了皱眉,不解的看向黑无常。
“堂下何人?”案台后高大的人沉声问道。
“谢清越。”
他面前的册子应声而动,自动翻了几页后,停在一处。他看了看,说道,“阳寿未尽,怎会来此?”
我便将自己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告诉他。他听后沉吟片刻,说,“入睡后魂魄离体,乃是神魂不稳。但直接进入地府,却是令人不解。至于进入那恶人体内,应是锁魂链剐蹭所致。你已受刑,本就神魂不稳,以后身体会更加虚弱,幸而黑无常及时止损。”
堂上那人略一思索,“你身上发生的事情尚需调查,且你神魂需要休养。既是黑无常令你受刑,虽是无心,但此事仍交由他负责。你意下何如?”
“我……我吗?我可以啊。”竟然还会询问我的意见,我有些惊讶。
“黑无常,你可愿意?”那人又问黑无常。
“无常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