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港湾

温暖。明亮。

干燥的暖风拂过皮肤表面，滑过紧闭的眼帘。

噼啪作响的声音，似乎是某种东西燃烧着，而后爆裂开来。

朦朦胧胧中，他感到温热的空气推搡着眼皮。

于是庄吾睁开双眼。

当视野清晰后，他看见的第一样事物是火。

并非凶暴狰狞的熊熊烈火，而是给人温暖之感、在木垛间燃烧的明亮篝火。

“执行者284618，你现在感觉如何？”

“姑且还不错。”庄吾下意识地回答道。但他随即意识到一件事：那个声音并非从脑海中传来，而是从他的身侧直接响起。

他倏地看向身旁。

有着如雪般白发的少女侧过头，玫瑰红的眼眸与青年目光相对。似乎是看出他眼神中的愕然，她耸了耸肩，将手中的木柴添入篝火中。

“如果你对我的外形感到讶异，那么这是正常的。几乎绝大多数的执行者，在第一次看到他们所属子程序形态的时候，反应都和你一样。”

她的声音温和透亮，让人想到午后的阳光。倘若只通过声音分辨，那么其的确和庄吾脑海中的那个声音相似。

少女面色随意地拨动着木柴。她的肌肤是很浅的褐色，让人想到牛奶巧克力细腻的表面。“那么，为了效率起见，姑且由我来简单介绍。”

“首先是关于此处的说明。”

她抬起食指，指向上空。庄吾顺着指向看去，在那个方向的尽头，是无际的璀璨星空。

“这里是世界与世界间的缝隙。准确来说，这里是由普罗米修斯程序构建的网格空间的一部分。”

少女的身影倏地出现在远处。而后，庄吾讶异地看到，她的手掌径直穿过了某个无形的屏障——而后出现在了另一端。

“另外，虽然从视觉上看不出来，但这里实质上只是直径不超过一百五十米的闭环空间。在这片空间之外，还有许多同样的闭环空间。每一个闭环空间都对应着特定的执行者。”

她再次回到篝火前。少女环抱双膝，玫瑰红色的双眸中倒映出跳动的火焰。

“你可以把这里当做类似中转站、个人居住地、作战据点、后方补给中心等地方的功能性结合体。一般来说，执行者们在出发之前都会被传送到这里，然后再被传送到其他世界......”

说到这里，她轻轻皱起眉头。“唔，不过你的第一次任务，的确是很少见的意外情况......”

庄吾注意到，比起之前脑海中的声音，她的话中带着更加明显的情绪质感。

“有个问题。”思忖片刻后，庄吾问道。“如果这片空间如你所说，那么究竟是所有的执行者都在这里，还是......”

他看到少女侧过身来，竖起纤细的食指。

“很抱歉，在你刚才询问的问题里，存在部分禁止事项。”她平静地说道。“以我的权限，无法对你的问题进行完全的解答。”

“如果是不完全的解答，那么，”她叩了叩指节。“这里是执行者众多大型据点中的一个分区，而你所在的是分区中的一个居住单元。”

“如果是更多详细的内容，你可以直接查阅相关手册......哦对了，等会我教你怎么在这里查询信息。”少女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人类的一般交流方式偏向低效，而其中的语言交流更甚。比起一条条问我，你自己查阅会快很多。”

原来如此。庄吾低下头，思考着方才少女刚才的话。

“不过，在那之前，我姑且先把最基础的东西告诉你好了。有一件事，你一定从最开始就想问吧？”白发少女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庄吾。“我是谁，你难道不想知道吗？”

迎着她莫名期待的目光，庄吾怔了怔。而后，他摇了摇头。“说实话，并没有过于强烈的想法。而且，其实已经多少猜出来了。”

似乎是完全没想到他的回答，白发少女的表情僵住了。沉默数秒后，她讷讷说道：“的，的确，能猜到也是很正常的，因为我已经透露了一部分信息......”

不知为何，她移开了目光。“咳咳……我明白了。”

“那么，正式地自我介绍。”

“执行者284618，我是源自普罗米修斯主程序的子程序，编号46847。每位执行者都会有自己专属的所属子程序——我和你也是对应的关系。”

子程序……或许是类似独立智能程序的单位。庄吾还记得白发少女最初所说的话。“那么，可以解释一下，你以现在这个形态出现的原因吗。”

“可以。”少女点点头。

“为了防止不必要的误解，我事先说明：这个近似十七岁左右人类少女的外形并非我本来的形态。实际上，我原本并不存在任何具体的形态。”

“严格来说，现在的我，也并非就是编号46847的子程序本身，而是这一子程序用于与你交流的拟人化人格切面。”

“另外。”

少女倏地前探身躯，玫红色双眸中倒映出面前青年的身影。她的距离实在太近，以至让人能嗅到那淡淡的、如同栀子花般的清香。

“这具身躯的形态，还有这片空间的构造，其设计者都是一个人。”

“——那就是你，执行者284618。”

“这里的一切，都是你在无意识中构造出的。”

“执行者的个人空间，以及其子程序拟人化人格切面，最初都会以执行者的原始喜好来构造：因此，当执行者第一次进入自己专属的空间中时，他们第一眼所见的，必定是最能让其感到安心的情景。”

安心。

这个词汇让青年恍惚了一瞬。他抬起头，将那片仿佛没有尽头的璀璨星空映入眼帘。纵使只是虚拟的星空，却仍旧让人的心中感到些许安宁。

身下的淡青色草地一直蔓延到视线尽头。裤脚旁传来青草柔软湿润的触感。他深吸一口气，让带着淡淡草叶清香的空气涌入胸膛。

在正前方，明亮篝火在木垛间燃烧，发出温暖干燥的光。

空旷、静谧。

温暖、明亮。

他听到少女的话语传入耳中，那是让人想到午后阳光的温和声音。

“执行者284618，这里会是你安心的归所。”

“你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