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间的一条密林中，
一个僵硬的纸人用机械而空洞的步伐踩踏在杂草覆盖的小路上，表层凝结的冰晶碎裂在雾气中，闪烁着阴森幽光。
值得注目的是，这个像是画着一层麻衣装扮的纸人身后却背着一把比整个身子加起来都要沉重的长刀。
即便如此，仍然轻巧得像个没有重量的幽魂。
纸人诡异泛黄的眼睛并未与身体保持一体，而是作为独立的部分存在。
那纸团眼球转了一圈，整个身子停了下来，而在他不远处则停留着另外一队身影。
他们各不相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相同的是他们的身上都带着血腥味，以及尸体的腐臭味。从他们身上已经发干发皱的皮肤能够看出来，它们早已死去多日，只不过似乎因为死在寒冷的冬日，尸体并未腐烂。
人死心生怨，命散殃气存。
一口殃气吊着死人的尸骨不散去，便会渐渐聚集周围阴气，执念会试图让死人再动起来，日子久了便会渐生邪异。
有一类夹杂在尸体和鬼怪之间的东西，被称为荫尸。
这便是群死而不腐的荫尸！
这群死人的身子干枯瘦长，却蕴含着不可思议的力量，看似被人伸手一掰就会断裂的骨架抬起了一架沉重的纯白色实木棺材。
它们站在这片空地上，而面前的地方则是一条小溪。
溪水寒彻骨，早已低于结冰的温度，可水面上却没有丝毫结冰的迹象，反而整个不断翻腾着，流淌着。
领头的白胡子死人没有其他动作，继续捧着漆黑香炉，任由其中的恶臭白烟蔓延漂荡。
等到弥漫开，沾染了所有死人的身体，它们才僵硬地放下白棺，腐朽的关节咔咔嚓嚓不断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棺材落地，白胡子死人仍然没有动作，只是抬起头似乎看向它们来时路的后方。
而在视线最尽头的麻衣纸人头颅一顿，动作停在了原处。
它们发现我了吗？
黄霄眼睛转动，却没有丝毫胆怯，像是与那白胡子荫尸对视，却被中间另外一团身影阻挡。
那是一个壮硕高大，高出黄霄一头左右的另外一个眼角流着殷红血液的死人，那相同的步伐看似与前面的那一群荫尸相同，中间甚远的距离却又让它显得格格不入。
嘎啦。
伴随着纸团转动的声音，黄霄看向那具高大男尸。
黄霄并没有感受到被注视的感觉，也证明那白胡子荫尸并不是在看着自己，而是用目光的形式窥探高大男尸。
虽然并不知道死去已久，它们干瘪的眼球是否还留有视觉的效用，但也足以用以表示某种关系的具象。
黄霄不动声色，维持着纸人的形态，将眼前的一切信息快速处理。
它们之间，似乎也存在着某种冲突？
从距离来看，它们之间的关系绝对算不上相同，甚至有着明显的抵抗。
并且，男尸的存在对那群荫尸有着一定威胁，否则白胡子荫尸不需要特意回头探查男尸的位置，甚至带有一丝警惕。
而男尸的步伐却越来越慢，甚至到了最后即便送葬的死人队伍已经停下脚步，高大男尸仍然难以靠近分毫。
不管抬起的脚跨出了多远的距离，再次落下都是在相同的位置。
黄霄看着高大男尸脚下的位置，观察到了弥漫在雾气之中出现的极其细微的区别。
那是一股更为细腻且轻柔的白色烟雾。
就在男尸的位置为界，向着荫尸的方向而去，那白烟越发浓稠。
似乎这男尸便是被这股白烟阻拦在外。
那么，他们如此相似的形态又是以什么加以区别，才能让漆黑香炉中飘起的白烟分别对待？
纸人左手托着一盏淡蓝色火苗的阴森蜡烛，与周围的环境保持着相同的温度，近乎融为一体，肆无忌惮地观察着。
同时，动态视线在白雾中捕捉到了那白雾的来源，正是白胡子荫尸手中的漆黑香炉。
在此时，白胡子荫尸似乎确定了高大男尸并不会继续靠近，伸手将漆黑香炉放在了地上，焦臭白烟继续向着周围漂荡。
周围的其他荫尸像是接收到了什么命令，开始打开了棺材盖子。
白棺里面出现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娇俏少女。
少女穿着素白的衣裳，眼眸紧闭，睫毛浓密，整个脸颊精致水嫩，没有一丝一毫风化、腐烂的迹象，极其安详地躺在棺材中，像是在沉睡安眠。
正是先前让黄霄噤声的小姑娘！
此刻，周围的荫尸开始仿佛举行什么仪式一样，开始朝着小溪的方向叩拜。
伴随着它们的动作，那条小溪流湍流不改，却发出了越来越大的波浪声。
似乎这不是什么小溪流，而是能够横跨州府的大江大河。
哪怕在逢阴府，也很少有河流能够发出这么大的声音。
他们的行为，仿佛也不是对着这条狭小的细流，而是另外一条并不在此处流淌的奔流大河。
在一旁看着的黄霄早已采取了行动。
他先是动了一下，发现前面的高大男尸并未有动作，才更进一步。
步伐逐渐顺畅地走动起来，直到他举着鬼烛走过高大男尸旁边，仍旧相安无事。
于是，他不再担忧，继续向前走去。
一边不断走动着，黄霄摇晃的的视线不断在那群已经举起一根漆黑熄灭火把的荫尸身上扫动。
他的目标，是那群荫尸。
那群以活人祭祀河神，并且哪怕死去之后，曾经所做一切仍旧在此不断重演，让悲剧一遍遍在山林中空响的……曾经的恶人。
那漆黑的火把投落，砸在了白棺的实木棺底上，明明没有丝毫温度和火星的火把竟然燃烧了起来。
整个棺材不正常地像是浇了油一样猛然腾起一团大火。
只不过，棺材中已然空无一物。
白胡子荫尸猛然回头瞪着空洞的眼眶恶狠狠扫向一旁的黄霄，那燃烧的鬼烛火焰顿时动摇，恍惚间将要熄灭。
这一刻，鬼烛的淡蓝色鬼火被阴气吹拂，失去燃烧阳气的功效。
黄霄将那小姑娘放在旁边草地上，鬼烛彻底熄灭。
所有荫尸齐刷刷地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