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前夜

城主府中，烛火摇曳，李灵渊坐在那张堆满了军报和文书的大案之后，眉头紧锁，正全神贯注地翻看着刚刚由快马加急送上来的最新战报。

从清晨破晓至黄昏日落，双方激战了整整一天时间，万幸的是，沧水城并未出现失守的险况。

然而，李灵渊的脸色却愈发凝重，只因这一战下来，极为棘手的问题暴露无遗。

那便是汰金营作为沧水城的守城主力，已经凸显出精兵匮乏的短板。

海灵族此番倾巢出动，来势汹汹，尤其是在进攻部署上煞费苦心，安排了一大批境界高深、实力超凡的兵员，各个身披厚重铠甲，手持钝器，作为先登部队。

这些身经百战的精锐，一旦踏上城墙，便如虎入羊群，凭借着精湛的武技和强悍的体魄，横冲直撞，所到之处，守军纷纷被冲散，给城头带来了一阵接一阵的巨大混乱。

好在敌军此次进攻或许是心存试探，投入的兵力不算太多，沧水城的将士们拼死抵抗，这才勉强稳住了阵脚，虽历经波折，却也没有一处阵地被攻陷，总算是牢牢地抵挡住了海灵族的首轮强攻。

可战后一清点，战损比已经滑落到接近 3比 1的了，意味着海灵族每付出三人的代价，汰金营就要折损一员将士。

至于原本负责城防的军队，李灵渊为了统一调度，整合战力，早已将他们全部扩编进汰金营，并且为了避免军心大乱，并未打乱原来的编制。

如今看来，这份战报上的杀敌数字虽说还算好看，可李灵渊心里跟明镜似的，这无非是仗着守城方得天独厚的优势罢了。

依托高耸厚实的城墙，将士们能够居高临下，利用各种精巧的器械，如弩车、投石车等，不断地远距离杀伤敌军；

再者，凭借着先手布局，以逸待劳，成建制地进行防御反击，方能在劣势之下坚守至今。

但李灵渊深知一旦城破，双方陷入狭窄的巷战，或是被迫外出野战，到那时，敌军单兵素质远超己方的劣势将会如决堤洪水，瞬间被放大无数倍，沧水城必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如今，城外的海灵族大军持续不断地围困着沧水城，看似强攻，实则步步为营，一点点地试探城中的兵力虚实。

敌在明，我在暗，李灵渊可以估算出对方兵力约有十万之众，可敌军却对城内的兵力部署、粮草储备等关键情况一无所知。

毕竟城墙就那么多，每次能攻城的人数有限，李灵渊瞅准这一点，故意加快换防的频率，让城头的守军频繁更替，营造出一种城内兵力充沛、人满为患的假象。

可李灵渊心里清楚，这种情报上的优势不过是暂时的，随着交战时日的不断推进，城中兵力不可避免地持续损耗，很快敌军会识破这层伪装，摸清他们的底子。

而且，海灵族将城池围得水泄不通，城内的消息根本送不出去，长时间得不到援兵的消息，将士们的士气也会越来越低。

内外交困，严峻的困境，已然如同一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了李灵渊的心头。

“必须要尽快组建出百人队向外求援了。”

李灵渊心中主意已定，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焦虑，伸手从桌上那堆积如山的文件当中，抽出了几张早已备好的举荐名单。

这几张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名字，李灵渊的目光缓缓下移，一个个仔细浏览着：朱雷，作战勇猛，天生神力。

黄二狗，是个追踪的行家；

王阳，精通各种陷阱……这些都是千夫长精心筛选、上报而来的，无一不是汰金营中的佼佼者。

他们之中，绝大多数都是已然踏入第二境的武者，身手矫健，实力不凡，还有些虽武力稍逊，却具备其他才能，或擅长在荒野辨别方向，或精通医术，又或是侦查本领高强。

可以说，这支百人队伍，虽然人数不多，可各个都是一顶一的精锐。

而队长的人选推荐，只列着两人。

一人是双明极力推荐的陈觉，对于此人，李灵渊虽未曾谋面，却也听过诸多传闻。

那日在城中举办的文会里，陈觉便凭借着一首诗词脱颖而出，一鸣惊人，当场就获得了漓清的青睐。

这本是平步青云的绝佳契机，多少人梦寐以求，可没想到陈觉却拒绝了漓清的邀请，放弃了荣华富贵，选择继续留在汰金营中。

而且双明还信誓旦旦地说，陈觉不仅文才出众，武道实力亦是不逊于他。

另一人，则是他弟弟推荐的洛殷。

李灵渊一回想，脑海中便立刻浮现出那名在城墙上浴血奋战、无比悍勇的猛士身影。

洛殷的修为不一般，已然稳稳处于第三境，并且在同境界的武者当中，也是拔尖的存在。

单看他昨日在城墙上的表现，肉身力量堪称恐怖，面对数倍于己的敌军，仅凭一双肉掌，便能掀翻云梯，击退强敌。

此人如此勇猛，应该是有异族血统，又或者，干脆就是异族。

李灵渊手抚下颌，思量片刻，最终还是提起笔，在陈觉的名字下，写上了“队正”二字。

随后，又在洛殷的名下，工工整整地写上了副队正三字。

……

当天晚上，月色如水，算上陈觉在内的百人精锐队伍，迅速地集结于军营校场。

陈觉身姿挺拔修长，一袭黑袍随风轻轻舞动，衣角猎猎作响，他目光缓缓地扫过众人。

洛殷站在一旁，宛如一座巍峨的小山，身形魁梧壮硕，身材高大壮实，肌肉紧绷。

陈觉乍一看见洛殷和站在他身旁的溟渊，不由得一愣，脚步下意识地微微抬起，刚要开口说话，却发现洛殷只是淡淡地疑惑地扫了自己一眼，那眼神里全然没有熟悉与认出之意。

陈觉心中瞬间闪过一丝诧异，他抿了抿嘴唇，硬生生地按捺住了自己，不动声色地将目光移向别处，仿佛从未见过此人一般。

李灵渊身披战甲，大步流星地走来，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诸位，如今沧水城被敌军围困已有时日，援兵却迟迟不至。”

“城中的粮草虽说还能勉强支撑一阵，可长此以往，若援兵不至，必难坚守。”

说罢，他顿了顿，猛地转身，指向城墙方向，声音陡然拔高：“海灵族此番来势汹汹，攻势一次比一次猛烈，就凭咱们现有的城中兵力，若继续被动防守，极难守住。”

接着，李灵渊的目光重新扫过眼前的百人队伍：“你们是从全城精心筛选而出的精锐，个个身怀绝技。

有人擅长在茫茫荒野辨别方向，有人精通医术，还有人熟知各类机关暗器，当然，更多的人，都是凭借着自身过硬的实力，在武道一途上远超他人，是真正的精锐之士。”

言罢，李灵渊又提高音量说道：“你们这支百人队，从现在起，不再隶属于其他千夫长，而是直接听命于我。”

“这百人队的队正，由陈觉担任，副队正，由洛殷担任。”

“你们二人，出列！”

陈觉上前一步，身姿笔挺，躬身抱拳。

洛殷也迈着大步上前一步，与陈觉并肩而立，身上的肌肉随着动作微微隆起。

李灵渊微微点头，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份早已备好的地图和一块令牌，递向陈觉：“此乃通往望归城的路径，一路上山高林密、沟壑纵横，危机四伏，你们务必小心谨慎。”

“这令牌乃是汰金营调兵虎符，此为阴符，见符如见我。”

“明晚，海灵族定会如往常那般攻城，待攻城结束、敌军疲惫松懈之时，我会亲率大军，大开城门，主动出击，袭击他们的军营，制造混乱，吸引敌军主力回援。

你们这支百人队，要趁机从城西突围，全速赶往望归城。”

陈觉接过地图，仔细端详起来，微微皱眉道：“将军，敌军狡诈，此番袭击，他们未必会尽数回援，城西仍有重兵把守，我等突围难度不小。”

李灵渊目光深沉，微微颔首：“我已安排城内工匠赶制一批烟火信号，届时你们一旦靠近城西，若发现敌军未有大规模调动，便即刻发射信号，我这边自会加派人手，强攻牵制，为你们开辟道路。”

陈觉沉思片刻，拱手道：“谨遵将军之命！”

李灵渊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递给陈觉，神色庄重：“此乃我沧水城信物，到了望归城，呈给城主，他自会知晓详情，发兵救援。”

安排好后，李灵渊挥了挥手，说道：“诸位，养精蓄锐，明日之战关乎全城生死，务必全力以赴。”

众人齐声应诺，鱼贯散去。

陈觉略作停顿，抬步朝着洛殷和溟渊的方向走去。

走到近前，他目光直直地看着洛殷，轻声问道：“洛兄，可还记得我？”

洛殷微微一怔，下意识地与溟渊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皆是一片茫然，皆摇了摇头。

见此，陈觉轻点了点头，没再多言，转身回营去了。

洛殷望着陈觉离去的背影，浓眉紧锁，心中满是疑惑。

他抬手挠了挠头，瓮声瓮气地对溟渊说道：“怪了，我瞧这人的眼神，笃定得很，定是认识我们两个，可我咋就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呢？”

溟渊亦是一脸困惑，摊了摊手：“我也觉得蹊跷，莫不是从前有过什么交集？”

洛殷皱着眉头苦苦思索，脑海中像是有一团迷雾，怎么也拨不开。

他晃了晃脑袋，像是要把这莫名的思绪甩开：“罢了罢了，眼下这节骨眼，先不想这些烦心事。

明日突围，还不知要遇上什么凶险，得赶紧回去准备准备。”

说罢，他和溟渊大步迈向营帐。

回到营帐，洛殷坐在床边，却久久无法入眠。

月光透过缝隙洒在他面庞上，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陈觉那熟悉又陌生的面容。

这一夜，疑惑在他心间萦绕，直至破晓时分，才迷迷糊糊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