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东宫琐事

自从在太子内坊马料房里搜出皮甲之后，李贤的心一直绷着，即便庐陵郡王李哲夫妇去了吉州也没有放松。

李贤的心态是：总有刁民想害孤！

整个东宫，一旬一次大搜索，隐隐有风声鹤唳的感觉。

太子内宫由太子妃房氏率掌正搜索，竟然搜出一个扎着针的人偶！

哪怕这个人偶上的名字，只是一名不得太子宠爱的昭训而已，那也是了不得的大事！

无论哪个朝代，巫蛊之祸都可以当成范本，即使不解说太子难当，也能解说对巫蛊的极度厌恶。

“打死。”

房氏冰冷地开口。

从六品司闺（注）手掌一翻，从八品掌正大喝一声“打”，执行刑罚的宫女抡起刑杖，毫不留情地将这一屋的宫女打杀了。

肯定是有人冤枉的，但覆巢之下无完卵，被同屋的宫女坑死了也没有地方喊冤。

《永徽律》照耀不到深深的宫墙内，这里的人命不受律法的保护，上位者一个眼神就能让人去死，沾上人偶，死也只是解脱了。

李贤带着太子率更寺、左右奉裕率在东宫各处搜索，连十卫率都没有放过。

太子左右内率于龙朔二年——也就是十七年前，更名为左右奉裕率。

有意思的是，同时改名的其他卫率，在咸亨元年——九年前恢复了旧名称，左右奉裕率却仿佛被遗忘了。

搜到崇文馆，看到李恒跟崇文馆学生、少年团，认认真真地听当值的崇文馆学士、太学博士贾公彦讲解《周礼》，以及贾公彦自己修的《周礼义疏》。

宣慈我儿竟然那么好学吗？

“‘以九贡’一句，指的是诸侯国向朝廷进贡的比例，大国进贡一半，中等国度进贡三分之一，小国度进贡四分之一……”

贾公彦师从隋末至贞观期间在世的大儒张士衡，对《周礼》、《仪礼》研究透彻，儿子贾大隐是现在的中书舍人。

更牛的是，贾公彦在永徽元年就发现了指纹的特征与用途。

“学士，学生这么理解，不知道对不对。九，是指大二、中三、小四合计……”

李恒举手，得到贾公彦同意后侃侃而谈。

说白了，“九”是粗暴地将分母相加。

贾公彦神情温和：“世子能想到这一点已经很不容易了。没错，古人的计数发展还不完整，跟现在的算法是不同的。”

李贤的腰杆挺直了，唇角泛起一丝笑容。

看，这就是我家麒麟子，连太学博士都赞赏的好学生！

李恒的见识不凡与基础不够扎实并不冲突，因为见识不能弥补文化基础的薄弱。

李贤更不会以为自家三郎就真的无所不能了。

再说，看到自家孩子认真求学，绝大多数当家长的能产生欣慰感。

等到下课，李贤才更加客气地向贾公彦施礼，这是家长向老师行礼，不关“太子”这身份的事。

贾公彦抚须，生受了李贤这一礼。

“老夫这一辈子也没什么成就，世子要是愿意，可以跟我学一学《周礼》、《仪礼》。”

贾公彦这话，让李贤大喜。

拜师的束修没法奉上，贾公彦也不愿意蹚东宫这浑水，却不妨碍他愿意多教一下李恒。

贾公彦始终是老了，即便不顾自身，也得顾一顾儿孙，做事瞻前顾后也在所难免。

下一堂课则是太常博士韦叔夏为学生们讲述五礼，听得少年团多数人昏昏欲睡，章懂尚他们蹑手蹑脚地溜出课堂。

倒也没人愿意管束他们，本身少年团也不是崇文馆学生，没人在乎。

至于韦叔夏就更不在乎了，爱听听，不听拉倒。

五礼指的是法定的五种礼仪，含：

五十五种吉礼的时间、地点、祭拜对象；

六种宾礼所对应番邦君王、使者的礼节；

二十三种军礼对应的亲征、出征、讲武、获胜后告太庙等礼节；

五十种嘉礼，含天子成年加元服、纳皇后、册封王公大臣、册封太子、册封内外命妇等；

十八种凶礼，主要为皇帝、皇后、太子为大臣与命妇的死亡而举办吊唁。

韦叔夏是雍州万年县韦曲人，但不掺和庐陵郡王一家的破事，是坚定的纯臣派。

韦曲之大，大臣也多得很，不是每个人都跟庐陵郡王妃韦氏一条心，就是韦曲的家主也没法办到。

“韦学士，学生有一事相询，如果在大唐，准确说是在东宫，开设男女同校的话，合不合礼法？”

李恒刁钻地提出问题。

韦叔夏一声冷笑：“世子，这个世上，不是所有事合理就能施行的，你还得考虑世间的压力。”

“东汉邓太后开办了男女同校，可是人亡政息，原因是什么呢？”

除了顽固的礼法问题，还有男女早早共处，容易私定终身等症结。

再说，邓太后是什么身份，李恒又是什么身份？

她能扛住的压力，李恒的小身板必然扛不住。

李恒才愕然醒悟，还是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

真那么容易，天后为什么不来争这一功？

下了课堂，李恒抓住偷溜的章懂尚，踹了他屁股两下，章懂尚只是龇牙咧嘴，却不敢狡辩。

哪怕再不想学，章懂尚的基础还是有的，只是耐不住五礼的内容太枯燥、太费记性。

季当先单手抓住树枝，翻身骑了上去，一脸幸灾乐祸：“世子，章懂尚不学好，揍他！”

李恒目光在季当先身上流连，看得季当先赶紧捂胸：“世子，我季当先，性别男，爱好女！”

还是活爹把名声搞坏了呀！

李恒破口大骂：“想的什么歪门邪道？我是要你教我骑术！”

大唐靠武力平定了天下，结果到李恒这一辈不会骑马，这不笑话吗？

除开身体有问题、年纪大了，男人谁坐辇？

总不能学晋朝的小吏，坐着羊车出行吧？

季当先苦着脸跳下来，撅起屁股：“要不，我还是爱好男吧。”

不说李恒的身体发育还不到位，真教出个好歹来，就是杀了季当先也不够陪葬的。

洪东笑了一声：“世子就别为难人了，骑术，还是奴来启蒙，日后再让季当先教高深的吧。”

季当先频频点头，深表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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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有部分资料误记为司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