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永隆三年，咸阳暴雨

大概因为李恒这只小蝴蝶振了振翅膀，改名帝居然没有再改年号。

幸甚至哉。

一年时间安安静静度过，亲王、郡王手中的刺史与都督之位全部交了出来，换成别驾、司马等佐官。

同时，别驾、司马的官位迅速贬值，成为安置宗室的闲职。

亲王的亲事府、帐内府，人员数量不变，所有亲事、帐内改为主要以七到九品捉钱令史出身的官员之子担任。

亲事、帐内要每年交一千五百钱，称为“品子课钱”。

这天才般的制度，就是唐朝版“贷款上班”。

也没完全忽悠，守规矩十年，就能由吏部、兵部安置小官，至少也是个流外官。

说起来，绝对比后来李白的瞎折腾靠谱。

科举、做官讲究“工商之家不得预于士伍”，可捉钱令史就完美地绕过了这一条限制。

再怎么严格的禁令，其实都有破绽，毕竟谁都不能面面俱到。

可怕的是，破绽是设计者故意留下的终南捷径。

亲事府、帐内府经此一折腾，战斗力大打折扣，以后别说打仗，怕是连七十多岁阿婆能砍死的野猪（注）都没那个胆量去面对了。

草原上，因为可汗林立，谁也不服谁，暂时没有能力给大唐压力。

吐蕃那里，虽然时不时有小规模冲突，但不伤筋动骨，两边都忍着。

毕竟，对吐蕃来说，国力几乎耗尽了，需要休养生息，等下一茬韭菜长出来再战。

零星的冲突，只是一个极度衰弱的人露出皮包骨头的拳头：看，我还能打！

不仅是吐蕃需要休养生息，大唐也同样需要，于是两邦进入了短暂的、虚伪的和平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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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天，说变就变。

暴雨在咸阳下了三天，不少地方房倒屋塌，一些猪甚至被冲出了猪圈，有一头猪崽凄惨地蹲在摇摇晃晃的树杈上，无助地望天。

“快！把人往县衙、寺庙、道观里送！”

不知道是官吏还是团结兵扯着嗓子大叫。

官吏加团结兵的数量，总数也就四五百人，整个咸阳县可有近十万人！

纵然有不少青壮协助老弱病残转移，还是有不少人被冲走，许多人被困在屋顶不敢动弹。

“等着！”

几名面相凶恶的汉子扯开上衣，在腰间系上粗壮的长绳，一步步蹚水向前走去，身子在洪流中摇摇欲坠。

一道触目惊心的火闪，紧接着惊天动地一声雷，照亮了汉子们肩背上的刺青。

原本穷凶极恶的刺青，在这一刻仿佛有了温度。

“小心！”

一声惊呼中，七八条着雨披的汉子死死拽住绳索，将一名力竭的游侠儿拉了回来。

“娘的！就差了一点啊！”

风雨声渐小，那名游侠儿懊恼地捶着泥泞的地面。

“那么卖命，图什么呢？”一个稚嫩的声音询问。

“救人，需要问为什么吗？”游侠儿搜肠刮肚想了许久。“或许，是因为小时候偷吃过他家的黄瓜吧。”

着雨披的汉子们，身上绑起羊皮筏，努力向对岸走去。

“通了！老天有眼！”

游侠儿吃力地坐起，忽然狂笑。

有些善，在患难时才显露。

抵达对岸的汉子固定了绳索，让受困的庶人绑上他们携带的羊皮筏，抓着绳索一点点地蹚了过来。

“净水、食物！”稚嫩的声音大喝。

受困许久，庶人饿都未必，渴是一定的。

张嘴接雨水，始终接不了多少。

“使君仁义！”司兵参军荀飞熊大喝。

“使君仁义！”三千多团结兵大喝。

在这种危急时刻赶来救援，不说图个啥吧，一个好名声总得有。

“使君！本官咸阳令秦虬，求见使君！”满身泥泞的汉子大喊着挪了过来。

“仲参军、夏参军、荀参军、包参军，赶紧分头带人去救援！让秦虬过来！”李恒吩咐。

同时，李恒把一个油布裹着的大饼，递到力竭的游侠儿面前。

“叫什么名字？”

“回使君，小人叫都老秦。”

赳赳老秦，挺好。

秦虬走到李恒面前叉手，满脸的疲惫：“这一场大水，咸阳县庶人二十年积蓄毁于一旦，遇难、失踪人口过五百。”

“要不是有团结兵、游侠儿尽力相助，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幸亏李恒对团结兵的主打方向进行了调整，让他们的救援更高效。

游侠儿是咸阳县的特色，不知道传承了多少年。

扰民时的游侠儿是真讨厌，可挺身而出的游侠儿又让人欢喜，偏偏多数游侠儿二者兼有。

这就是一个难以置评的群体。

“下官要控诉咸阳的两个畿府！天灾人祸，他们却不出来救援！他们要是出来，能少死一半人！”

秦虬声音激烈，满是泥水的脸上现出痛苦。

因为，他刚刚得到消息，幼子也被洪水冲走了。

柯斜喝斥：“闭嘴！连雍州都没有调动折冲府的权力，你想干嘛？没有鱼符，兵马不能动，这是朝廷铁律！”

“你可以不要脑袋，却不能拖着别人不要脑袋！”

要不是这忌讳，李恒早就调兵马过来了。

瓜田李下，李恒现在连东宫麾下的折冲府都不敢碰了呀！

要不然，李恒何必花那么多心思调教团结兵！

作为天下第一州，雍州公廨有足够的钱粮应对一地之灾。

其实，咸阳暴雨同样影响到其下的渭水段，只是那些地方受灾没那么严重罢了。

刺史、皇太孙李恒，以十一岁之躯冒雨踏浪而来，及时率团结兵救援，并提供食物、净水的消息在发酵。

雍州二十一县，从官吏到庶人，第一次有浓重的归宿感。

雍州正式下发符文，表彰参与咸阳救援的游侠儿。

其中，都老秦等五人被破格录用为刺史的执刀——也就是仪仗队员。

对于朝不保夕的游侠儿来说，能临时进衙门混一口饭吃都是莫大的荣耀，何况都老秦他们算是吏员啊！

从咸阳到长安城，游侠儿纷纷传说使君的仁义，虽然游侠儿还是一样争强好胜，扰民的举动却渐渐少了。

毕竟，雍州还有一位拿游侠儿当人的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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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新闻，云南昭通七十七岁阿婆提镰刀砍死咬伤她的野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