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郑如英（一首）

郑如英，字无美，小字妥娘，籍贯及生卒年月不详。明末金陵名妓之一。工诗词，与卞赛、寇湄相上下。《板桥杂记》谓：“顿老琵琶，妥娘词曲，只应天上，难得人间。”对妥娘词曲评价甚高。其著作集有《红豆词》、《众香集》等。

《长相思》

去悠悠，思悠悠，水远山高无尽头。相思何日休。见春愁，对春愁，日日春江认归舟。含情空倚楼。

浅析

这是一首抒写思妇相思怀远的小令，上阕写思妇的无尽相思，下阕写思妇盼望伊人归来的急切心情。

开端两排比句，以复迭形式对举。“去悠悠，思悠悠”，前句纪事，后句抒情。“去”指伊人离家远去；“悠悠”有两层含意，第一层含意从空间说，意为“遥远”。在古汉语中“悠悠”与“遥遥”通用。这第一句是说，伊人客游他乡，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悠悠”还有另一层含意是就时间说，陈子昂《登幽州台歌》：“念天地之悠悠”，“长久”的意思。伊人离家远去，不仅在地域上极其遥远，而且在时间上已很久很久了，正是由于去之遥远，且又去之很久，音尘远隔，相见无因，留在家中的妻子思念特深；“思悠悠”形容女主人怀念远方伊人，愁思绵绵，难剪难断。后面紧接一句：“水远山高无尽头”，将虚纪实，女主人公与伊人远隔千山万水，山一重，水一重，无尽无穷，一眼望不到尽头。作者用“水远山高”将“悠悠”二字化为具体形象，象征女主人公的无尽相思像长长的流水，高高的远山，无际无涯。歇拍“相思何日休？”，逼问一句：水又远，山又高，年又深，月又久，这无尽的相思何日方才是穷期？以诘问的口吻出笔，深沉的慨叹，愤愤的怨情，都从笔端流出，于婉转中更见真情。

过片又是两个复迭排比短句，承接上阕，言女主人公的相思化作了春愁。“见春愁”是就时序推移而言；“对春愁”则是就春之内涵而言。一“见”一“对”，前后两句描写的侧重点各有不同。前者言女主人公因见春来而伤感，后句则言女主人公因面对春景而生悲。

“见春愁”会引起人们伤逝之悲，那末“对春愁”又是如何呢？在盛春时节，千林竞秀，百卉吐艳，绿柳笼烟，碧波荡漾，鸣禽唤侣，紫燕双飞，风和日丽，春光荡漾，红男绿女，结伴寻芳，到处充满一派生机，本来，这大好的春光应该給人们带来愉悦和幸福，可是相反，这明媚的春光却给这位女主人公带来了愁闷。这欢乐的春景反令女主人公感到孤独和寂寞，使她陷进浓重的离愁别恨之中。越是孤独寂寞，越是使她感到百无聊赖，越是感到百无聊赖，她越就盼望伊人归来。最后，终因难以自控，盼归的心情，也就演化成为痴迷执着的望归行动，“日日春江认归舟”，女主人公每日终朝急不可待的一件大事，便是登上望江楼头仔细辨认过往船只，想认出伊人乘坐的归舟。这位女主人公的望归行动是日日如此，执着，痴迷。那么，这种执着行动结果如何呢？结果是“含情空倚楼”，她经历着无数次的希望和失望，每当船只临近时，她便紧张地仔细辩认，看看舟中有没有她伊人的身影，这时她怀抱着无限的期望，每当她看清楚没有所盼望的人时，经受着又一次巨大的失望。然而，尽管经历一次又一次的希望和失望，女主人公还是其心不死，日复一日坚持不懈。在这里，人们不禁要问，若非情痴，何来如此执着？前人曾经说过：人间自古有情痴，这位女主人公大概就是属于这样情痴的女性吧？

这首《长相思》的表现手法既未用典，也未用华丽的词藻，纯用白描手法表情达意，语浅情深，清新疏淡，风格迹近五代的韦庄。尤其是开端两句及过片两句，皆用叠字叠韵，全词上、下各句皆用平韵，音节嘹亮而又回环婉转，读来令人荡气回肠。词是写相思怀远，但始终没有提及对方，只用独白形式表达相思深情，却能将这种相思怀远之意，表现得淋漓尽致颇耐寻味，无怪乎《板桥杂记》极力称赞如英词曲是“妥娘词曲，只应天上，难得人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