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个吻，来势汹汹，气势磅礴，却在贴上去的那一瞬间，转瞬化成了温柔。
柳植的嘴唇很热，他碰了碰方棠很快就松开了：“棠棠，我亲亲你好不好？”
他叫了她的小名，口气亲昵得像是最贴心的爱人。
方棠有些懵，她还没反应过来，这怎么……就亲上了？他们刚才在说什么来着？
“我想亲亲你，好不好？”柳植又问，声音听起来又低又沉又哑。
方棠的心一下子狂跳起来，像脱缰的野马，呃……这种问题干嘛还问？这种问题有什么好问的？你是呆还是傻啊？
她紧张得不行不行的，天知道她怎么会这么紧张，紧张得睫毛都在打颤，她感觉自己打结了，没出息透了。
这些天一直拖着不是有意耍花招，而是真的，舍不得友情，怕被破坏，他们四人的感情，她很珍惜。
方棠愣了愣，柳植正看着她，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我不管别人怎样，我们一定会是那个最合适的，所以你不要难过，我会心疼的。”
柳植俯下头，在她的嘴唇上又贴了一下：“棠棠，一起面对，才叫面对。”
方棠的心脏在胸腔里跳得震天响，她感觉自己都要被吵聋了，就像那种突然之间被雷劈了一下的人，脑子里哗啦啦，砰砰砰，咣当咣当……什么声音都有。
她才恍恍惚惚想起，她已经有很久，很久，很久，没有和异性，如此靠近过了。
恋爱走到后期进入婚姻，漫长的婚姻过程和熟悉过后的疲惫，不要说亲吻，后面的几年，双人运动都罕有，牵手都成了珍贵的回忆。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渴望来自异性的温暖。
2
这是一个温柔而漫长的，细腻珍重的吻。
方棠被吻得昏昏沉沉，神志不清，她从来不知道只是接个吻而已，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威力，会让人如此沉醉。
方棠仰着脖子，失神看着头顶的蓝天，大脑里一片空白，心跳早就失控很久，像随时会心梗。
她的人像一团棉花，却很想哭，这个吻太温柔了，温柔而珍重，她很久没有被人这样温柔对待了。
如果这世上所有的温存，都能停留很久很久，那该多好啊。
柳植停了停：“棠棠，你别哭。”
自己哭了吗？方棠有些茫然，睁开眼睛去看他，才发现视野一片模糊。
方棠无声摇了摇头。她很少哭，成年人的眼泪，好像除了往心里流，就不再有地方可以存放，即使实在太难受，大部分的人可能都是躲起来，偷偷掉眼泪。
当医生那么久，他们见过无数的眼泪。
大部分都是家属的，亲人确诊，很多人背对着流泪，手术室门口、病房前、楼梯间，甚至，在厕所的某个角落。
那些眼泪，无声又悲痛，像现在方棠的眼睛里，流出来的眼泪一样。
3
这是第二次，柳植看见方棠哭泣，和第一次一样，她哭起来一点声响都没有，却很绝望。
眼泪太多了，他的整只手都被打湿，还是没擦干。
柳植叹了口气，他镇定下来后明白了，这眼泪，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委屈，全心全意付出后，无穷无尽的委屈。
为那逃单的母女，也为那耍诈的人性。
他压低了她的后脑勺，让她趴在自己肩膀上，轻轻抚摸着她的脖颈和后背，一下一下，默不作声地给予安慰。
亲个人还把人亲哭了，两个人的初吻最后掉进了泪海里……还会不会有下次啊？以后回想起来，是甜蜜多还是苦涩多呢？
柳植自嘲地想，手下用力，更加搂紧了哭个没停的方棠。
等了好一会，他觉得差不多了，方棠的眼泪把他的肩膀全打湿了，隔着白大褂和短袖，他都感觉到湿淋淋的，这场泪雨，下得很大。
他故作轻松开了个玩笑，想缓和一下气氛：“等会儿我带你去我的休息室好不好？你睡一会儿，不过，你不准再哭了，不然人家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我怕你们神经外科的人都来打我，我可扛不住。”
“柳植，”方棠抽抽搭搭，带着哭腔，“我好累啊，怎么有时候那么努力，想对人好，想做好妈妈，好医生，却那么难呢？”
柳植张了张口，没再说什么，轻轻地又叹了口气。
你已经是个好医生了，肯定也是个好妈妈，如果你这样都不算好，那我真该买块豆腐撞死了。
方棠哭了许久，终于哭累了，她精神不济，半合着眼皮，一副极端困顿的样子。
从昨晚到现在，她一直提着心，疲倦至极。
后面是怎么跟着柳植混混沌沌去了他的值班室的，她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一直在说话。
4
“其实杨婷很蠢的，她如果真的孝顺，应该回来的，她妈妈术后的观察很重要，还有很多药，她都没拿呢，不是现在看起来没事就没事了的。”
她嘀咕着，柳植哭笑不得。
“你就别操心别人了，都那样害你了，你还惦记着人家老妈的身体，你呀……”
柳植把她按倒在自己休息室的小床上，没收了她的手机放在自己口袋里，“我帮你盯着，等你休息够了……”
“我醒来又是一条好汉。”方棠接嘴，她躺着，脸上还泛着一丝泪光，眼睛已经彻底合上了。
“对，又是一条好汉。”柳植又心疼又佩服，低下头再度亲了亲她的脸和嘴唇，舍不得还想亲，他控制住了自己。
“棠棠，你是我女朋友了，别赖皮了，啊。”
方棠侧过身去，几乎是没有停顿就陷入昏睡，没来得及回答。
柳植一动不动看着她，弯着腰摸了摸她的头。
然后直起身子，把休息室的灯关闭，关上房门离开。
方棠一直昏睡到下午四点才醒来，睁开眼睛，她用了好一会才明白自己在哪里，枕头上，被褥上，全是淡淡的消毒水和柳植身上的味道。
好闻的，麦子的香气。
发生的一切，统统回到脑海里，方棠转了个身，慢慢坐起来。
能有个逃避一时的港湾，自己很幸运了吧？她摸了摸嘴唇，想起了那个在天台的吻。
以后再去那里，该不会只有痛苦的回忆，而是也会有甜蜜的。
她伸手在枕边摸了几下，没摸到手机，想起手机在柳植那边，她翻身下床，伸了个懒腰，打开休息室的门，走了出去。
动作流畅一气呵成，然后——和在办公室里的柳植，面对了面。
方棠挠了挠脸，卡在了半截，尴尬地变成了番茄。
5
“醒了？我估计也差不多了，来，吃饭，吃完饭接着战斗。”柳植比她自然多了，笑眯眯的。
方棠立即镇定了下来，嗯了一声，去一边的洗手池那边洗手洗脸。
柳植手边就有饭菜，他的办公室里有微波炉，他给饭菜加热，一边加热一边说话。
“签字笔的事情出结果了，你判断得没错，就是那种签字笔，中午就褪色了，家属不愿承担责任，所以耍了花招，病人被推回病房了，改日再定手术日期。”
方棠顿了顿，又嗯了一声。
“家属看自己理亏，后来也不闹了，但是还坚持要你给他老婆做手术。”柳植说，叹息着摇了摇头。
这样的家属，他们既然指定方棠做手术，那必然是知道方棠的名气，却在手术前耍这种花招，如今耽误了治疗时间，何苦来哉。
方棠一脸的水，去扯纸巾，柳植已经走到她身边，手里捏着纸巾给她擦，她避了避，没避开。
柳植给她擦干净脸上的水，看了看，笑：“你还真是神奇，早上哭那么厉害，眼睛和脸竟然都没肿。”
真的没肿，不但没肿，眼睛还像含着一弯波光，笑意盈盈的，特别好看。
方棠脸又红了，她推开他，有些郁闷：“我就是这样啊，哭得再厉害也不肿的，所以小时候想用哭来博取我妈的同情，从来不见效。”
方家妈妈总是当时心疼一下，转个身就忘了，当事情没发生过一样，后来，方棠就不用哭来换妈妈心软了，反正妈妈的打击教育里，没有心软这个词。
方棠走到小茶几旁去开加热好的饭盒，有话说她和柳植之间就很自然，她又问了一下有没有来电。
“有一些，等会儿你自己看看，但王涛说了，你只管休息，最近的手术安排在明天，今天给你放假，明天就要恢复正常了。”
方棠顿了顿，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用，我现在就好了，马上上手术台都没问题。”
柳植叹了口气走过来坐下，贴近她，方棠挪了挪，他也挪了挪，方棠又挪了挪，他也又挪了挪。
方棠瞪他，嘴里含着米饭，没一点威严。
“你好了，我没好。”柳植撑着脸，扭头看着她，微微笑。
方棠的视线落在他一张一合的嘴唇上，心里出现一些画面，暗骂了一句，又红了红脸：“你什么没好？”
柳植一脸不合时宜和他很不搭的幽怨：“今天是我们正式谈恋爱的第一天，我想要个正式的约会。”
方棠差点被米饭噎住，她转过头不作声。
柳植歪着头把脸凑过来：“怎么？不同意？还是不承认？不算？”
他的眼睛笑得弯弯的，眼尾的睫毛都缠结在一起，一个男人，长那么长的睫毛干什么？看起来——哎哟，太好看了。
方棠一狠心，伸手摸了一把他的脸，收回来的时候拧了拧，手感不错。
“算呀，你别后悔就行，当然算，那你说吧，今天怎么过？”
柳植被反调戏了，呆了呆，方棠笑，开始大快朵颐，吃吃喝喝。
6
说是正式谈恋爱的第一天，本来两人是想结伴下班，来个双人行去看电影的，结果还没走到楼下，就被夏秋逮住了。
夏秋担心了方棠一天，在楼下堵着她了劈头盖脸一顿训，训斥她没事了也不给自己打个电话，只顾着卿卿我我去了，有异性没人性。
在好友的“强烈要求”之下，两人行变成了四人行，夏秋叫出了老公陶泽丰，四人聚会，一起去了酒吧。
那是一家医院同事去得比较多的酒吧，能闹能静，里面有很多桌游，也有很多书和电影，包厢里能唱歌，气氛很好。
酒吧里今天正在做活动，几人刚刚走进去，就看到了满室烛光摇曳，好闻的香氛围绕。
“有人告白，今天包场。”老板笑着把他们领进来，“如果不是他们同意你们进来，我们今天是不待客的。”
“告白还要包场？”柳植笑着，“搞这么大动静哦。”
“对啊，”老板笑，“对了，那个被告白的女孩你们应该认识，听说以前也是你们医院的。”
他说着，四人已经穿过了外面的小走廊，走进了正厅里。
正厅里满室的粉红玫瑰，花香浓郁，方棠一进去就打了个喷嚏，柳植的胳膊被夏秋碰了一下，他抬头，愣了愣。
人群中鲜花里，面对面站着的两个人，竟是杨怡和他的弟弟柳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