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章六十?遥控千里,保驾护航

三月十日,京师皇城西安门外的小时雍坊内,一个三进的小宅子中。

“哎呀!”曾大有正在院子里走路,一不小心踢到了地上乱堆的木料,忍不住大声叹气。

这院子这么乱,东主也不收拾收拾就让自己住进去,亏得还要收这么贵的租子!

人都说,京师居大不易,首一个不易便是房租太贵,就连官员都承受不起。

京官承受不起房租倒在其次,关键我大明对于因公赴京的地方官也没有妥善安置,连个落脚的地方都不给,甚至还不如宋唐汉。

《谷山笔麈•国体》:“汉时,国守相置邸长安。唐诸路大使皆有进奏院。宋真宗时置朝集院于京师,凡升朝官到阙,并馆于院中,官给公券,兵士随直,惟可至朝堂省部,不得他往,此法亦善。今入觐司府等官,皆自僦民居,及考察坐棚类如拘囚,殊非体面。若令一省自备公费,各置一邸,以待朝集之吏,亦大体也。今上下相察,密于稽考,而纪纲所在,视为不急,未有不以予言为迂也。”

既无公邸,只能私租,曾大有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租了个最贵的地段。

小时雍坊交通便利,无论是到内城的六部办公,或是进入皇城再到紫禁城上朝,都非常通畅,故而很多有钱京官都住在此地。

这次曾大有来京师吏部述职迁转,就是认为这里地段好方便走动跑官,才托人租了这里两个月的房子。

不过走动是走动了,他在朝中却根本没有什么靠谱后台,交好的同僚又都品级不算太高,帮不了他的忙。

虽想跑官,却不得其门,最后曾大有贿赂了吏部右侍郎,得知自己大概率只能原地升任右布政使。

曾大有对这个结果虽然有些预料,知道后却还是痛心不已,早知道不花这么多银子在小时雍坊租房子住了!

别人住这里是方便到六部办事,或是在同巷里的官员家中走动。他住这里除了早早到吏部得知糟糕的结果,好像也没什么用处了。

按道理讲,一省的按察使已经有资格升任巡抚副都御史了,再不济也能做个左布政使,他却得了个放屁都不响的右布政使,可以说是最差的升迁了。

曾大有一阵心烦意乱,只能安慰自己道:好在是能留在江西,他做按察使时积累下的人脉关系还能用上。要是放到了其他省份,还要再重新经营打点,那还不如辞官回乡呢,好歹能给个正二品的退休待遇。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曾大有的思绪却突然被门子的声音打断了。

“主子,有封信,是蕃台大人寄给您的。”

蕃台大人?哪个?王大人?他好像跟王微之(王荩,字微之)没什么交情吧?

曾大有有些疑惑,亲自走到门外接过了信读了起来。他先是好奇,后是疑惑和吃惊,最后是恼怒与无奈,皱着眉头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个王微之好强的耳目!不仅知道林文辂要串联上书的事情,连自己要做右布政使的消息也知道了!

前者牵涉到人多,知道了还好理解,后者可是只牵扯到自己一个人,能知晓的最多也不过三五个,这王荩竟然就能远在千里之外获知。

曾大有突然有些惊惧了,不过最终还是平静下来,王微之毕竟不是要对付自己,没什么好怕的。

他已经决定要帮王荩和赵春来给下属林文辂施压。

信里说的委婉又好听,又是什么“忝为藩司同僚,不胜欢欣荣耀”的,又是什么“望兄替为帮衬,斥责贪滑”的。

要是自己这个“同僚”不“帮衬”,那不就要被你王微之料理了吗?

打定主意之后,曾大有坐着借来的轿子来到了林文辂居住的小巷子。

其实这个下属要上书的事情他也知道一部分,当时林文辂来到府里拜访过,想拉着他一起。不过他当时一心奔着自己前程,对此没有什么兴趣,便婉拒了。最后林文辂还是给他留了居住地址,说要是改变主意了随时欢迎。

没想到他最后真的来了,却不是改变了自己的主意,反而是要劝林文辂改主意!

人生的境遇,真是让人不能不感慨。

曾大有刚下轿子,正好碰上了从外面过来的林文辂。

“曾大人,您怎么过来了?”林文辂先是有些讶异,随后欣喜地说道。

难道是来帮自己的?

“实有要事相商。”曾大有含混其辞道。

“那好,请大人入内一叙。”林文辂在前面走,把曾大有引到了书房。

“这里僻静。”林文辂说道。

既然曾大有说要商量紧要的事,那在书房就比在正堂合适,隐蔽又私密。

“曾大人请坐。”林文辂热情招待道。

“不了,老夫说几句就走。”曾大有严肃地说道。

他来这是威胁和翻脸的,不能和和气气的。

林文辂看着曾大有的表情,心情渐渐从高兴回落下来,脸上掠过一丝紧张,但还是说道:“大人请讲。”

“你那封奏疏,还是不要上的好。”曾大有开门见山道。

林文辂听了这话,眉毛顿时扭作一团,不敢置信地说道:“什么!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已经把奏疏的抄本写好了,而且纠集了几个曾经的御史同道,约定好一起上书。这时候曾大有却过来说不要上了,这怎么能行?

“事情就是这个事情,赵大人找了王大人,王大人托了我。你好好想想。”曾大有没有详细解释,粗略地说了他认为的来龙去脉。

林文辂牙关紧咬,手指攥得青白,沉默良久之后,无力地说道:“多谢大人提点,晚辈不会再上书了。”

曾大有见状点头,这是个聪明人。

“好了,老夫告辞了。”他见事情说清楚了,转头就走。

林文辂瘫在椅子上目送了这位不速之客,实在是没心情再说客套话了。

这时院子传来了呼喊声,“瞻文?瞻文!好消息!我给你又拉到一个帮手!”

声音还未彻底断绝,一个高大的人影就已经走了过来,掀开帘子说道:“瞻文,礼科给事中赵文通是我同乡,也答应了上奏疏。哎,你怎么了?气色看起来不太好。”

林文辂疲惫地看向老友,摇摇头说道:“文益,不用上书了。”

“怎么?我看你的奏疏写的这么好,怎么突然就不上了?”赵文益吃惊地问道。

“赵春这厮请托了曾大人来压我。看来我只能不做这江西的官了。”林文辂无奈地解释道。

“这姓赵的哪来这么多关系?你们江西的左布政使王大人帮他请功,按察使曾大人也帮他说话!”赵文益愤愤不平地说道。

林文辂也在纳闷,他在江西做按察佥事分巡道的时候,压根就没听说过赵春这个人。

他这般有能耐,当初怎么就外放了知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