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章五十九?术有专攻,五行相生

正当杨道陵回到案桌后,准备提起毛笔给王荩写回信时,邵老道进来了。

“邵前辈主持仪式结束了?”杨道陵一面磨墨,一面跟邵老道闲聊。

“每月初一都有一次,进行的还是很快的。”邵老道回应后,又疑惑地询问道:“外面怎么有一个驿卒在等着?”

“是蕃台大人给我送来了一封信,讲了一点难题。给前辈你看看。”

杨道陵磨出了一点墨汁,站起身把来信递给了邵老道,随后写起了回信。

邵老道看完后,不由得感叹道:“宦海水深啊!你打算如何解决。”

“只用一招便可制敌。”杨道陵卖了个关子道。

“欧?什么招数?”邵老道有些好奇,配合地继续往下问。

邵老道没在官场混过,但民间所谓“八府巡按”的传奇故事一直流传甚广,故而便是乡间老农也知道言官监察官的厉害。

“无他,以上制下尔。”杨道陵一心两用,一边写信,一边给邵老道讲解,两边都丝毫不乱。

应该说,我国朝太祖设立言官之初,除了风闻言事、裨补阙漏之外,还有一个“以小制大”的目的。

所谓“以小制大”,便是给官职品级极小的科道言官以极大的权力,用来牵制高位者。

都察院十三道监察御史只有正七品,六科给事中只有从七品,却都能直接参劾正二品的尚书与从一品(加封三孤)的内阁大学士。

被参劾者往往只能笼络另一批言官对轰,不能直接抗辩,反而要作态辞官。

然而,风宪官(言官、监察官、台垣官)也不是就没有顾忌,一是早晚会迁转到别的职务,二是其上司会对其考评、升迁有着不小的影响作用。

因为一般而言,京官的迁转依据往往是科道言官的的纠劾与臧否,地方官的迁转依据往往是巡抚巡按的上书。

那么等到言官性质的官员本身的迁转依据,就只能是直属上司的评价了。

“怎么个以上制下法?”

邵老道也坐到椅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错开杯盖吹了吹,舒舒服服地喝了一口后,目光炯炯地看着杨道陵。

杨道陵正给毛笔重新蘸着墨,余光瞥见了邵老道的样子,一时之间有些无语,这是来听说书的嘛,还喝上茶了。

还挺香的,什么茶?自己一会儿也喝一杯,杨道陵思维飘忽了一下,随后详细解释道:

“便是让咱们江西按察使曾大人参他一本。”

“王大人跟曾大人交好吗?”邵老道问道,又喝了一口茶。

“不,他们没什么交情。”杨道陵否认道。

“那为什么会帮咱们?”邵老道疑惑了。

“就是因为曾大人之前和蕃台大人没什么交情,这时候才更要帮忙!”杨道陵说出了一句难懂的话。

一切谜底都在世宗实录中——“嘉靖二年三月二十九日,升江西按察使曾大有……布政使司右布政使……大有仍江西。

也就是说,按察使曾大有马上就要做江西的右布政使了。

原本曾大有与王荩分别是两个衙门的官长,没什么交情也无所谓,一切公事公办即可。

可马上老曾就要做王老头的下属了,这就是一切的关键。

没错,右布政使与左布政使平级,都是从二品,但在我大明朝的政治实践中,左布政使才是老大。

而右布政使的权力多少,要看左布政使想分给他多少。

要是遇上强势的或者互相不对付的左布政使,右布政使就会被完全架空,连一个从三品的参政都比不上,好歹后者还能做分守道去州县地方呢!

杨道陵详细地把这些消息和潜规则告诉了邵老道,听得老邵连茶都忘记喝了。

“所以说,要是曾大人之前跟王大人有交情还好,王大人也不好逼迫他。现在却是没什么交情,曾大人还要仰人鼻息,一定会帮忙了。”杨道陵最后总结道。

“是这个道理。不过参上一本,总要有理由吧。”邵老道探询道。

“随便一个就行。比如参他‘不以时巡视地方,致使狱情淹滞’,这就够他喝一壶了。”

杨道陵随口说道,这谁身上没点毛病,无非是上称不上称的问题。

就比如他刚才提到的“不以时巡视地方”,各地按察佥事几乎都有,毕竟到外面做分巡道来回奔波,哪有在衙署待着舒服?

“这样会不会逼得他也继续上奏疏,最后大家都捞不到好处。”邵老道猜测道。

“不会,因为曾大人要私底下跟林文辂把事情后果说清,林文辂一定会妥协。

“毕竟他上书是为了留在本省做按察副使,而曾大人一弹劾,他连按察副使都做不了,恐怕会继续到外地做按察佥事。

“既然这样,还不如大家都不上书,这样赵知府可以在江西做副使,他林文辂也还能去外地做副使。

“也就是离开经营已久的地方而已,总比升不了官强吧?”

杨道陵讲一切都陈述明白,指出了威慑带来和平的战略方针。

邵老道再也没什么疑问了,感慨道:

“官场真是根盘结错!

“这赵春的仕进挡了林文辂的路,林文辂纠集同道又被王荩探知道,王荩能影响到林文辂的直属上司曾大有,就因为曾大有马上就是王荩的下属。

“而赵春是杨小友的人,杨小友又与王荩交好,固而王荩便会出手帮赵春,让曾大有压制住林文辂。”

好似绕口令一般的话从邵老道口中说出,不过却是话饶理不饶。

究其根本,本次官场搏杀主要在于两个点:

一是信息的获取。

王荩的老友获取了林文辂要上书的消息和奏疏的内容,杨道陵则知道曾大有的升迁之路,两个少了任何一个,就阻止不了林文辂。

二是人物的串联。

在足够的信息加持下,杨道陵便是有上帝视角掌控全局的穿针引线之人,把赵春和王荩串联在一起,又把王荩通过曾大有和林文辂串联起来,一举解决问题。

这就是顶级的掮客,以布衣之身翻云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