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这把位子,朕几乎失去了一切,”裴玄铮的声音越发的低沉,黑眸中也是浮起了一层淡淡的阴影,“这把位子,朕绝不能轻易给了出去,朕必须要将这个位置,给朕最爱的孩子。”
张公公听着裴玄铮的话,心中只是一紧,忍不住小声道,“所以皇上,才想要将二殿下迎回大梁,继承大统?”
“不错,”裴玄铮想起远在北胡的儿子,缓缓伸出手,在半空中比划着,“这么些年,他应该长这么高了,不,北胡男孩驰骋草原,喝牛乳,吃牛肉,应该比这更高一点。”
裴玄铮眼中透出一股慈爱,轻声说了句,“他现在应该比朕还要高了。”
“皇上……”张公公有些不忍。
“朕知道朕很自私,但这万里江山,朕只想给他。”
裴玄铮说完,有些疲倦的闭上了眼睛。
北胡,汗王宫。
这些日子,江雪宁对儿子一直看的很紧,琅儿每日里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侍从会来与她禀报。
她心里明白,虽然这阵子琅儿看起来很乖,很听话,再也没提及前往大梁的事,但她知道,琅儿一直没有打消这个念头。
她只能耐下心,沉住气,只盼着这个年岁的孩子没什么长性,时日一久,他自己便能忘了。
这一日,江雪宁亲自下厨做了两道琅儿爱吃的菜,带着宫人向着琅儿的宫室走去。
孰知宫殿里安安静静的,看见江雪宁进来,宫人们都跪在了地上,不敢出声。
江雪宁心里有些奇怪,她环视一周,问道,“殿下去哪了?”
无人回答她的话。
江雪宁心中一沉,她向着其中一个嬷嬷看去,又是问道,“殿下呢?”
“阏氏,殿下他……”那嬷嬷欲言又止,似乎不敢说。
江雪宁微微变了脸色,她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紧接着一宫的宫人又是行下礼去,口中齐声唤着,“大汗。”
江雪宁转过身,果真看见了萧云驰的身影。
“你们都先出去。”萧云驰一声令下,宫人们俱是离开了内殿。
江雪宁快步走到了萧云驰面前,声音中带着轻颤,“大哥,琅儿不见了……”
萧云驰的神情却是镇定的,他微微颔首,“我知道。”
“你知道他去了哪?”
“他跟着商队,去了大梁。”
江雪宁脸色煞白,喃喃道,“他去了大梁?他怎么可以去大梁?”
“宁儿,你先冷静点,听我说。”
“不,”江雪宁摇着头,焦急的攥住他的胳膊,“快让人将他找回来,我们不能让他去……
“宁儿,”萧云驰看着她的眼睛,温和且郑重的开口,“他长大了,我们不能一直将他捆在身边,他不是我们的附庸。”
“他自幼熟读大梁的诗书,大梁在他心底种下了种子,不让他去,会成为他的执念,让他一辈子都不能释怀。”
江雪宁容色凄楚,“可他若选择了大梁,选择回到裴玄铮身边去,我们又该怎么办?”
“大哥,我们怎么办?我们只有他……”江雪宁落下泪来。
萧云驰没有说话,只将她抱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
大梁,皇宫。
“皇上,皇上……”
一大早,张公公便是匆匆忙忙,一路小跑着冲进了元和殿。
“出什么事了?这般慌张。”裴玄铮起床未久,一干宫娥俱是在服侍着他更衣,看见张公公进来,俱是退到了一旁。
“皇上,”张公公一脸的激动,附在裴玄铮的耳旁低低的说了句话来。
裴玄铮面色一动,“当真?他真的来了大梁?”
“千真万确,皇上,北疆的密探说的清楚,在商队中看见了二殿下的身影。”
“老奴恭贺皇上,只怕要不多久,您和殿下就能父子团聚了!”
裴玄铮的眼睑处微微跳动着,他闭了闭眼睛,压下心中的思绪,喃喃的低语,“十年,已经十年了……”
琅儿是在初夏来到的京城。
这一路他尽情领略着大梁的风土人情,大梁的一切都让他好奇,都让他觉得新鲜,许是天性使然,对于大梁的一切,他都觉得十分的亲切与熟悉。
回到客栈时,他遇到一个中年文士打扮的人,那人坐在桌前,身后跟着两个侍从,琅儿学过武,一眼便能看出那文士身后的两个男子都是个顶个的高手,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那文士也似乎留意到了他,对着他微微一笑,“小兄弟,来喝一壶酒吧。”
琅儿见那文士气度尊贵,举止不俗,遂是走到了那文士面前,道谢后落座。
那文士亲自为琅儿斟了一杯酒,琅儿嗅了嗅,说,“大梁的酒水虽然不如我们北胡的酒烈,但是更香,真不错。”
那文士看着琅儿身上的装扮,琅儿这一路仍是穿着北胡的服饰,这些年两国互通贸易,大梁境内时常有北胡的客商,旁人并不以为奇。
“小兄弟是北胡人?”文士问道。
“是,这是我第一次来大梁。”琅儿一面说,一面将酒盏又是放回了桌上。
“小兄弟怎么不喝?”
琅儿一笑,“我父……我阿父和阿娘总爱说我现在年纪还小,还不可以饮酒。”
那文士闻言也是弯了弯唇,“你是家中独子,他们都很疼爱你。”
“可不是,尤其我阿娘,恨不得时时刻刻守着我……”说到这,琅儿眼中一怔,回过神来,“你怎么知道我是家中独子?”
“我不仅知道你是独子,我还知道你有个乳名,叫琅儿,是吗?”文士的黑眸炯炯,笔直的看着琅儿的眼睛。
琅儿顿时警戒起来,“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我的乳名?”
“因为这个乳名,”那文士说到这,只觉得心中涌来一阵酸涩,他默了默,才继续说道,“是我替你取得。”
琅儿大惊,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那文士用手指沾着酒水在桌上写下了一个“琅”字。
“何为琅?将琅字拆开,是良王,我给你取这个名字的时候,是希望你能做一个好王,做一个好皇上。”
琅儿站了起来,满是茫然与不解的看着他。
那文士的眼神蕴着无尽的悲凉与慈爱,对着琅儿轻声道,“所以,我希望你能来继承我的皇位。”
“你究竟是谁?”琅儿对着那文士喝道。
“皇上,原来您在这。”
有戎装统领带着一干人纷纷赶了过来,对着那文士跪了下去。
望着那跪了一地的侍卫,琅儿的眼中有震惊之色划过,“你是大梁皇上?”
“这只是我其中一个身份,我还有一个身份。”
“是什么?”
“你的父亲。”
琅儿后退了一步,愣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