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四下里十分的安静。
“大人,羌王已经占领了西川,一些宗室子弟逃离不及,全被羌王下令虐杀。”有人缓步走到了江守之身侧,与其低声开口。
“羌王手段残忍,嗜血好杀,不过也正因如此,才能激怒裴玄铮。”江守之仍是蒙着眼睛,脸上浮起了一丝狂热之色,“就让他们打,让他们好好地打,他们打得越厉害,我才有机会重掌大权。”
“据说裴玄铮已经带兵向着西羌赶来了,他这一次破釜沉舟,将北疆的兵权全都抽了出来,用来对抗羌人。”
闻言江守之面色微变,“你说他将北疆的兵力全都抽了过来?”
“正是。”
“怎么,他难道不防北胡了?”
“依属下愚见,可能是羌人欺人太甚,裴玄铮哪怕拼着北境的领土不要,也要和羌人决一死战?”
“不可能,”江守之十分果断的开口,“裴玄铮不是泥人,也不是个软柿子,他绝不会放弃北境的领土。”
“莫非……”江守之沉吟片刻,“是他和萧云驰达成了协议?”
“不,不可能,”这个念头刚从心中浮起,江守之便是摇了摇头,又是自顾自的说道,“莫说之前我曾与他联手构陷过萧云驰,就说江雪宁……萧云驰也不是不知道裴玄铮对江雪宁的心思。”
“他们二人既是政敌又是情敌,握手言和?不,不可能。”江守之缓缓开口。
“大人,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裴玄铮已经下了剿灭羌人的决心,短期内他绝不会回京,眼下对我们而言,倒是一个回京的良机。”
“可是您的眼睛……”属下欲言又止。
江守之的面色一沉,“你想说什么?你想说老夫已经是个瞎子,是个废人,就算回京也无用处,是吗?”
“属下不敢。”那人登时抱拳行礼,深深低下了头。
“既然不敢,那就速去准备。”江守之斥道。
“是,大人。”属下很快离开了屋子。
江守之摸索着在桌上端起了茶盏,不等喝上一口,却听有脚步声响起,又有随从大步走了过来。
“大人,属下收到了北胡传来的消息。”
“是何事?”江守之放下了茶盏。
“小姐有孕了。”
江守之眼睑一跳,“江雪宁怀了萧云驰的孩子?”
“正是。”
江守之缓缓坐了回去,一时间心思百转,久久没有出声。
北胡王城。
北宫中一如既往的荒凉,四下里冷气森森。
萧元澈拎着一只食盒,缓缓走了进来。
他看着地板上坐着一个形容枯槁的女子,她长发曳地,仍如上次瞧见她般,抱着一个枕头,在那里喃喃自语。
萧元澈向着她走近,在她面前蹲下身,打量了她片刻。
昭元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仍是轻轻拍着那枕头,嘴巴里不时说出一些模糊不清的话语。
“我从没想过,你会是我们的母亲。”萧元澈声音低哑,望着昭元的眉眼。
“这天下又怎会有你这样的母亲?你亲口下令,要杀死我和阿弟。”
萧元澈的眼底渐渐浮起一丝血红,说不清是怎样的一股悲愤,让他一把攥住了昭元的长发,逼着她看向自己。
“在你眼里,是不是只有萧云驰才是你的孩子?”
“我和阿弟算什么?”
“你既然这样痛恨我们,又为什么要把我们兄弟带到这个世上?”
萧元澈几乎字字沁血,昭元却是茫然而惊惧的看着他,她挣扎着,想要夺回自己的长发,嘴巴里喃喃的喊疼。
“你也知道疼吗?”萧元澈眼神冷酷,“你知道我毁了自己这张脸的时候,我又有多疼吗?”
“你知道吗?”萧元澈下重了手劲儿,昭元发出凄楚的呼痛声。
“你痛了是吗?”萧元澈唇角浮起一丝残忍的笑意,“你最好习惯这种痛,以后这种痛会如影随形的跟着你,我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慢慢孝敬你——”
说到这,萧元澈顿了顿,在她耳旁低低的喊了一个字,“娘。”
语毕,萧元澈大笑起来,看着昭元疼出的泪花,他的笑意却是越发的痛快。
直到听闻有人向着这边走来,萧元澈方才松开了昭元的长发,快步从后殿离开了北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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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刚蒙蒙亮。
“皇上,您已经赶了一夜的路,不妨休息一会儿吧。”侍从策马赶至,对着裴玄铮劝道。
裴玄铮勒住了骏马,透过晨曦向着前方看去,“不用,羌人凶残,咱们去慢一步,就有无数的百姓要惨遭他们毒手。”
听着裴玄铮的话,那侍从不敢多言,只恭声称是。
“北胡那边有没有消息?”裴玄铮又是问道。
“回皇上的话,一切按计划进行,萧云驰已经带兵侵占了北疆。”
“消息大概多久会传进羌王耳里?”
“两地相距甚远,属下想,应当还要几日羌王才能收到消息。”
裴玄铮没有再出声,按着他与萧云驰的密信,明面上萧云驰会率兵侵占北疆,背地里却会带着精锐向着西川绕道而来。
虽然他曾说过,会给予萧云驰最大的信任来彰显他的诚意,可说到底,他其实心里也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若萧云驰一旦反悔,北疆数千里的领土,等于尽数送入北胡人之手。
日后有了这个跳板,北胡人南下入侵无异于易如反掌。
届时,大梁的基业,等于毁在了他的手里。
“皇上?”见裴玄铮久不出声,侍从低低的唤了一句。
裴玄铮收敛心神,对着侍从吩咐了一句,“即刻动身。”
“是!”
裴玄铮一马当先,带着身后的大军继续向着西川日夜兼程,风雨无阻的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