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闹剧

林诚初和静云刚到安宁养护病房,就听到里头传出了砸东西的声响。他们连忙进去相看,就看到林诚滔和林月正在病房里跟老爷子撕扯着被褥。老爷子沙哑着嗓子,声嘶力竭地怒吼着:“你还是不是我儿子?!”

人一激动,气多少就有些憋住了。老爷子面色发紫,呼吸也是碎成一块一块的,极其艰难。原来是林诚滔来劝父亲搬出安宁养护病房,说是希望老爷子还是继续治疗下去,就算是多活一天也好。甚至说激动了,还跪下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是老爷子只要多活一天,他挨打挨骂悉听尊便。

老爷子身上本来就不舒服,听大儿子这说法自然是气得不行。他打心眼里觉得林诚滔是看自己病了,不中用了,所以也敢忤逆他做的决定了。要是往常他身体还硬朗的时候,哪里轮得着这个大儿子用这种口气跟自己说话?

现在林廷宗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癌细胞在身体各处转移,早已经是脸色蜡黄,视线模糊,脖子上、手臂上也蹦出了许多淋巴结。但是他听觉还是敏锐的,从病房里形形色色的脚步声中,他能够辨认出二儿子林诚初和孙女静云来,也知道这会经纪人James和律师都站在旁边等着他。这样以来他愈发觉得窘迫,也不管自己这会是不是在吸氧和输液,一个鲤鱼打挺他剧把脑袋埋进了被子里,把四周都裹得严严实实的。

今天这样的日子,林诚滔肯定是要追到被褥里的,他不能够接受老爷子在这一刻逃离。一会要是律师宣读了遗嘱,那么他们这一家子就真是彻彻底底的没了任何机会了。只要还能胡搅蛮缠,把事情搅黄了,最好是老爷子一声令下把他们全都给轰出安宁养护病房,让今天这场所谓的遗嘱宣读不了了之,那么他们就还有重新回到林家牌桌上洗牌的机会。林诚滔追得紧,老爷子一个转身直接把被单又往里死死裹住,甚至力气大得吓人,完全不像个已经病入膏肓的人来。

林诚滔站在病床边气得满脸通红,愤怒喊道:“爸!你凭什么就这样把自己的事给决定了?你有想过我这做儿子的感受么?您打从住进这安宁养护病房开始,我这心里头就一点安宁的时候都没有!我这日日夜夜都是煎熬啊!您养我们到这么大了,我能对不起您么?我能让您犯糊涂么?我想不通啊爸,今天要是这事情不说清楚,我还真跟您没完了。“

一个好好的电力局退休干部,要面子主持大局了一辈子,这会却是大跌眼镜,在众人面前跟自己父亲上演着掰扯被褥的戏码,属于完全不管不顾了。一个拉扯的费劲,一个死命护着不妨,两个人你来我往地拉锯着,隔着被子都能感觉到老爷子在里头喘息,肩膀起伏得厉害。这么多年了,大约这是第一次父子俩靠得这么近,近到两个人都能感觉到对方呼吸的热度,可偏就是隔了一张被褥,互不相见。

林廷宗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哪里来的力气,他一双手就抱住脑袋和被褥,紧紧捏着、卡着,就像用电焊焊牢了一样,说什么也不肯再让一步。他是病重了,可还没病到完全老糊涂,一向要面子的大儿子这会来这么一出,能是为了什么?也就是为了那张律师手里的遗嘱。他一旦有丝毫的妥协退让,那就是着了林诚滔的道了,今天这遗嘱的事情说什么都得要黄。他当然不能放手,更不能在这个大儿子面前失去原本的威望,就算是拼到只剩最后一口气了,也得让他看看这老子就是老子,儿子还是儿子!

闹到这个地步了,林诚滔已经有些气急败坏了。他恨不得使劲去推搡,去捶打他这个老糊涂的父亲一顿。甚至他想直接把这张病床给掀翻了好好看看,这会老爷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神情。一旁的James和律师相互看了眼撇了撇嘴,显然这是林家的家事,他们俩不过是收钱办事的,并不好插手人家的私事。倒是林诚初看不下去了,哆嗦着走过去扯住了大哥的袖子,求大哥收手放过父亲这一回。

林诚滔很激动地吼了这个多管闲事的二弟一声,“这时候瞎出头,当什么烂好人?你这个家里头最没用的东西,说什么都轮不上你来插嘴!“

林诚初觉得这话有些难听,尴尬地咬着下唇,喃喃着大哥这是胡搅蛮缠。林诚滔却是嚷嚷着说全怪父亲不肯露脸,说他完全就是脑子病坏了,老年痴呆到已经救不了的地步了。静云作为小辈插不上手,也没合适的插话时间。她觉得爷爷这会真像是个孩子,跟大伯之间相互摆开的伤害架势就像是个笑话。父慈子孝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最终不过就是为了利益的冲撞、嘶吼,他们想要的都是忠诚和安全感,但是却都没有办法去得到。老爷子是癌症晚期,而大伯心里插着刀子,很多东西不能直接说出来,旁观的人却觉得是血淋淋的。

等到林诚芳跟道川赶来的时候,安宁养护病房里头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了。一看大哥拉扯着被褥,父亲死命挣扎着不肯出被褥,她即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直接上去就夹住了大哥的脑袋要把他往旁边拉。到底是男女有别,兄妹俩拉扯起来到底还是林诚芳这种女人吃亏的。她也是闹急了,直接一手抱着床上的栏杆,一边死命挣扎着拉住大哥的袖口往外扯。整个病床被摇来摇去地晃荡着,病房里乱得像个疯人院。

三姑的头发被扯到乱七八糟地披在脸上,身上的真丝衬衫也不知道怎么被勾到了起丝,甚至是衬衫的领子上也不知道怎么染了一片血渍。她挣扎着大哭起来,“林诚滔!你这个畜生啊!你这是要杀了亲爹和亲妹妹么?!呜呜呜呜,你简直不是东西,畜生啊!畜生!我今天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绝对不能让你这样欺负爸来。我看今天到底是你弄死我,还是我厉害?我今天就算是死都要死在爸这里!”

大伯的衣服也被撕扯地稀巴烂了,脸上以往的体面都变成了咬牙切齿的狰狞。大伯越凶,三姑刀他的眼神就愈发厉害,嘴里各种咒骂大伯的话也层出不穷。林诚初小心翼翼上来想再劝一句,没想到直接被泼辣的三妹扯住了手指,一个死命掰扯之下,林诚初尖叫了一声,整个手指都差点被掰断了。林诚初晓得厉害了,痛得龇牙咧嘴躲在一边,再也不敢管大哥和三妹的纷争了。眼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林诚初吸引过去了,三姑直接趁着大伯不备,顺势就朝着他的脖子上狠狠咬了下去。

“诶呦!”大伯尖叫着终于松开了扯着被褥的手,直接揪了三姑的长发就要往病房外面拖。三姑哭嚎着吐着唾沫,两腿死命挣扎着要去踢打大伯。道川急了眼,直接上去要跟大伯拼命,结果一个不小心拳打到了三姑脸上去了。三姑挣扎着的一双腿,很快就消停了下来,她捂着脸呜咽着,似是不敢相信一般看着自个的儿子。这闹剧闹到这个份上,道川自己也是傻眼了,这到底要如何收场他已经完全乱了心神了,甚至都忘了要去扶自己母亲起来。

短暂的平静之后,谁都没有想到三姑突然一鼓作气从地上站了起来。她直接抄起了地上那盆从老爷子身上换下来沾满了屎尿的脏衣物,直接劈头盖脸就往大伯脸上砸过去。大伯一个踉跄没站稳,直接摔到了地上去,林月这才慌忙过去扶住父亲,一双眼睛狠狠瞪着三姑和道川,真是恨极了的样子。

“好了,好了,大伯、三姑,你们一人少说一句得了,当着爷爷面闹成这样,他这心里头得多痛呀。”静云扶了三姑一把,又走过去想要跟林月一块扶大伯起来。

“你跟你爸真是一个德性!”大伯骂骂咧咧地甩开了静云的手,“你心里在想什么我会不知道么。你一个所谓的女博士又怎么样?到头来家里弄个不中用的老公,最后连自己小孩都养不活,你说你有什么用?你看看你那个可怜样啊,连婉瑜上兴趣班的钱都要你爷爷帮你一把,你说说你这个失败的人,哪来的脸说这些大话?你现在落魄的呀,真是连我们家林月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的!也别假惺惺地来同情我们了,倒是可怜可怜你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