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姓刘，是我非常喜欢的一个老师。她教我们的时候刚从师范学校毕业，年轻貌美，梳着长长的大辫子，搭在后背，有时候编成一个麻花辫，有时候不编。她的脸很圆，额前有些碎发，风吹起来的时候，碎发在太阳穴周围飞舞，让她看上去有点文艺女青年的气质。她像童话故事里的白雪公主那样，皮肤很白，脸蛋看上去像拨开皮的山竹，嫩嫩的，还有香味。她的眼睛非常大，眼皮有好几层，属于双眼皮的“曾生版”；鼻子不大也不小，唇红齿白，浑身散发青春气息。
那个时候，国产的雪花膏已经进入千家万户，她用的跟妈妈是一个味道，靠近我说话时，我闻到她身上的味道总是特别开心。白天的时光里，我没办法见到妈妈，让我一个六岁的孩子觉得很难过，能从另一个女人身上闻到跟妈妈一样的味道，让我时常有一种错觉，感觉妈妈离我不算远。
“常语馨，”刘老师走过来趴到我的小课桌前小声对我说，“我们去参加一个手工制作比赛，怎么样？”她说话的语气明显带着商量的意思，让我以为她真的在征求我的意见，可下一秒她拿出一本厚厚的手工品制作指南，平放到我小小的课桌上。
这是一本非常厚的用彩色油墨和高质量纸张印刷而成的书，打眼一看就很贵，是她自己买的。她把书打开，翻到一页，指着一个木偶跟我说，咱们就做这个吧。她的手指很长很白，偶然碰到我的手，我感觉到她的手冰冰凉凉的，跟妈妈的不一样。
唉，身上的味道跟妈妈一样，可到底不是妈妈，我这样想着，老师继续说话了：“课间操以后你看一下，放学后再到我办公室，我们一起讨论一下，好吧？”老师还是用着商量的语气，但我知道，这办公室是去定了。
“好。”我点头，腼腆地低下头。
中午放学以后，我拿着书，战战兢兢地去老师的办公室。那已经是深秋，可还没来暖气，办公室的门开着，我呆呆地站在门口，秋风飕飕地吹。我觉得冷，可我从来没进过老师的办公室，不敢进，只得站在门口。老师站在脸盆旁边，正准备洗手，刚刚上完课，她的手上沾满粉笔末。
“快进来吧，别站在门口，怪冷的。”说着，班主任把一双手放进脸盆里。
“嗯。”我点头，垫着脚尖，小心翼翼地往办公室里面走。
老师给我找来一把椅子，摆在她的椅子旁边，她跟我一起坐下。我把书递给她。她把书打开，翻到之前的那一页。
“这是我考虑了好几天想到的，我们做两个木偶，一男一女，刚好一对。”
“嗯。”我小声应和着，微微点头。
“需要用到的材料，这里都列好了。”说着，老师从抽屉里拿出一张便签，上面用黑色墨水写了一个清单：两个酸奶瓶，丝袜，还有少许棉花，再加上几种颜色的彩纸，还有比较粗的黑毛线。
“这些东西，你家里都有吗？”老师关切地问。
“我……”我犹豫了，思考几秒钟后，吞吞吐吐地说，“我家里有酸奶，也有丝袜，但是不知道有没有棉花，也不知道有没有黑毛线。”
“家里有人做被子吗？”老师笑嘻嘻地问。
“有。”我点头，“可是不知道哪里有棉花，还有毛线。”
“现在棉花不少哇，实在没有，到店里买点就行。咱用不多，去哪里要一点，人家都能给。黑毛线的话，我这里给你准备了一些，说着，她打开一个小盒，里面盛了一团黑毛线。”
“哦。”我点头，动作有点木讷，老师见我紧张了，便很快拿出一厚沓彩纸，“我这里还给你准备了彩纸，你肯定够用。至于棉花，我这里没有，我一个人不做被子，你回去问你妈妈，她要是做被子，就肯定有。”
她说话的声音清脆，让我安心。
“好啦，你拿着这些东西，还有书，赶快回家吧。”说着，她帮我把东西整理好，塞进我怀里，“星期六星期天，回家跟你妈妈一起做好，带过来。”
我很没有自信，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一张脸都是困惑的表情。
“别担心，”老师安慰我，“书上写得仔细，你回去让你妈妈一看，就知道怎么做。做好了，带过来，咱们去参加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