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他们身后有步履声传来,四人知道这是他们的阿耶靖东王妘铮回来了。
妘铮步入宗祠眉头就皱了起来,他没料到小女儿也跪在这里,还未走至儿女们面前,就沉声问道:“兕子为何在此?”
听到父亲问话,妘婉忍痛与三位兄长一齐行礼问安,然后答道:“今日受伤,是儿自己的过失,自该受罚。”
妘铮更没料到小女儿会如此说,神情明显一滞,语气温和地道:“既然已经跪过了,那就起来吧,回自己房里去。”
妘琬依旧纹丝不动。“阿耶,您还没让兄长们起来呢。”
妘铮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就算小女儿是匹野马,也不至于两位兄长都看不住吧?“你兄长没把你照看好,他们还得再跪些时候。”
妘琬眼泪汪汪地看着阿耶。“是儿不好,连累了兄长。阿耶您何时让他们起来,儿再起来就是。毕竟阿耶您常说手足之情,自该荣辱与共。”
妘琰下巴都快掉了,他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刚才那个一肚子坏水的小魔星和这个楚楚可怜的小丫头竟是同一人。
妘铮见面色苍白又眼泪汪汪的小女儿,霎时心就软了。反正三个儿子还有军法等着呢,罚跪免就免了吧,想来这三个已经跪了些时候,于是道:“都起来吧。”
兄妹四人齐声,“多谢阿耶。”
把小妹从地上扶起来后,妘琰就跟着两位兄长向祠堂外走去。此时妘琬一句话,让其他四人都愣在原地。
“阿耶处事不公。”看四人没反应,妘琬继续道:“三哥犯错的时候,阿耶对三位兄长还有军法处置,您说是军中规矩,儿不在军中自然不受军法约束。今日之事,因儿而起。既然儿不在军中,那应该只行家法,阿耶为何要用军法?”
兄弟三人齐刷刷把头转向了阿耶,果不其然,威震天下的靖东王已经面色发黑了。
妘琬对此熟视无睹,不顾伤口疼痛,继续火上浇油。“赏罚分明方能有禁必止,有令必行。阿耶是以军法治军,国法治藩,家法治家。儿非军中之人,阿耶不对儿用军法也是情理中事,可儿也是妘氏后人,若受军法也是应该。既受军法所制,为何现在只有三位兄长受军法?”这番话说完,妘琬额上已遍布冷汗。
如果不是阿耶还在,妘璋当真要为小妹鼓掌了,那么多书还真没白读。不过看着阿耶继续转黑的面色,妘璋还是要努力控制一下自己的表情,可他又难免心疼起来,小妹现下顶撞阿耶,全是为了他们兄弟三人。
宗祠里安静地可怕,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妘铮的怒气。不过小丫头依旧有敢捋虎须的胆子,一脸天真地看向阿耶,问了句。“儿自幼在阿耶身边长大,读书习字皆是阿耶启蒙,若有说的不对之处,请阿耶指正。”
此时,妘玠心里都捏了一把汗,虽说阿耶对于臣属的谏言,即便对他有指责之处,只要合理阿耶还是能听进去的,可这么直言不讳的,天底下除了妘琬没有第二个。
小女儿的心思,妘铮看得很明白,她就是不希望兄长因她受罚,才大着胆子顶撞自己。罢了,难为她受伤还能顾念兄长,缓缓开口道:“兕子的确是长大了,现在都敢顶撞阿耶了。你就把孝经抄两百遍吧。”说罢,怒视三个儿子。“你们三个,一人一百遍,看看你们把兕子教成什么样子了?!”
就在兄弟三人躬身应诺的时候,妘琬稚嫩的声音又飘了过来。“都说子不肖……”话还没说完,她就被妘琰捂住了嘴,再让这丫头说下去,阿耶就真要对她上军法了。
妘铮已是怒极反笑。“兕子是觉得,阿耶也该跟你一起受罚吗?”
妘琬回答地一本正经。“阿耶言重。儿不肖是儿资质愚钝,当然不是阿耶没教好。”
妘铮冷着脸道:“既然如此,兕子就一个人抄六百遍吧,顺便把阿耶那份也一起抄了。”本以为小女儿的神色会因此起些变化,不过期待中的事情并未发生。
妘琬一脸恭敬。“是。”看见阿耶要离开,妘琬委委屈屈地道:“阿耶好久都没有陪过兕子了。”
回身看着小女儿,妘铮心头一软。近来公务繁忙,的确没去看过她。于是上前一把抱起妘琬,柔声道:“那阿耶送兕子回去可好?”
妘琬立刻点头如捣蒜,高兴得很,可惜疼痛又让她停了下来,乖乖把小脑袋枕在阿耶肩头,对着三位兄长笑得灿烂若花。
二哥妘璋无声问道:“要不要二哥帮你抄啊?”
妘琬轻轻摇头,无声答道:“我自有办法。”
恭送父亲离开后,妘玠道:“老三,看看兕子,再看看你。都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为何差距就这么大?”
妘琰有气无力地道:“大哥,这话我也想说。这胆子,咱们三个谁都没有。”
妘璋道:“兕子这胆子怕是随了祖父,可她在阿耶面前恃宠而骄也是真。今日之事换作我们三个中的任何一个,一百军棍都是客气了。”
妘琰挑起另一个话题。“大哥,你说兕子用办法抄完那六百遍孝经?”
妘玠道:“此事就是兕子的本事了。反正那六百遍孝经阿耶必定不会细究是不是兕子自己写的。我要回去看你们大嫂了,都散了吧。”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在回去的路上妘琬小声问道:“阿耶,您何时能一直在家,不出去打仗啊?”
妘铮笑道:“兕子可是舍不得阿耶?”
“嗯。”说着,妘琬又忍痛抱紧阿耶的脖子。
“等你大哥能独当一面的时候,阿耶就能日日在家陪你了。”
“可是儿也不想让大哥出去打仗,大哥马上就有自己的孩儿了。二哥三哥以后也会有的。侄儿们肯定也不希望自己阿耶出去打仗,府中收养的那些孤儿必然是希望长在父母身边的。”
妘铮想了想道:“待到海晏河清后,阿耶和你兄长们就无需领兵打仗了。”
妘琬继续问道:“那何时才能海晏河清呢?”
“天下再无战祸便是海晏河清时。”
“哦。”那时的妘琬对此似懂非懂,可她还在发问。“如何才能战祸不起?”还未听到回答,她已经趴在阿耶的肩头睡着了。
当妘玠在几日后知道妘琬如何抄《孝经》的时候,他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自家小妹居然去麻烦他小舅子。
看着王澄正在拓写小妹的手书,妘玠简直哭笑不得,犹豫再三后,才道:“小妹着实顽劣,家父罚抄孝经之事竟然麻烦到了三郎,我实是愧疚啊。”
王澄莞尔道:“姐夫言重了。郡主说因她那日惹恼了王爷,连累姐夫你也要抄孝经。姐夫素日繁忙,少有时间陪阿姐,这等小事我帮姐夫一把也是应该,如此也好让姐夫多些时间陪伴阿姐不是?”
妘玠一时都不知说什么好,他可不相信这位才冠绝伦的小舅子看不出来,拓写的那份孝经不可能是自己这个大男人的笔迹,可事到如今,他只能佯装不知真相,再三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