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觉听得“正三品”三个字，吓得又从太师椅上滑了下来，可滑到半道，自己坚强止住了下滑趋势，像是雕塑一般凝固住了，心想，若是再滑下去太没面子，我堂堂开封府右厢公事干当也是从八品。
便又问老衙役：“翰林学士的学生几品？”
老衙役道：“学生没有品。”
“没有品？”胡觉听了，有了些底气，慢慢有滑上椅子，理了理衣服，清了清嗓子，但声音里还是多了份谨慎敬重，道：“原来是杨学士的高足，失敬，失敬，请坐，请坐。”
小衙役会意，连忙搬来一张椅子，让郑戬坐下。
这边小衙役走到邸店老板身边，嘟囔道：“还站着干什么，赶紧去煎茶。”又挤眉弄眼，牙缝里挤出几句话，“别说我没帮你，有点儿眼力见。那人——”说着使了个眼色，店老板知道他指的是胡觉——“脑子坏掉了。”
店老板会意，又是点头哈腰，连忙去烧水煎茶，自不待言。
那郑戬也不客气，端正坐下，继而发问道：“敢问官人就在这里问案吗？”
胡觉笑道：“说起断案嘛，那可是我的专长。我已经了解清楚了，昨晚晚饭时候，不止一人看过死者在一楼用餐，后来进入二楼房内，再没有出来。今天一早，你来找戚先生，便发现他已经死了。在此期间，邸店除了公子您之外，无人进出。四周围墙无攀爬痕迹，门窗无撬动毁坏，那么凶手还能有谁？一定是他——”
说着，胡觉抬起扇子就往院内指，正指着端茶出来的老板，老板顿时被吓得面无人色，茶也洒了，人也跪了，高声叫道：“官人，老爷，小的冤枉呀！小的开的又不是黑店，怎么会杀人呢？小官爷，您替我说句话呀？我那钱可不能……”
小衙役赶忙上前，捂住老板的嘴，道：“别瞎吵吵，说什么呢？官人，这是怎么说呢？”
郑觉道：“跪什么？又没说是你，是谁我还不知道吗？我是说凶手一定是住店的某个人——他们中的某一个人。”
小衙役一听，心放下了，道：“看了吧？快一边去。竟添乱，吓死我了。”
郑戬道：“官人好见识。不知接下来要如何审？”
胡觉被问愣住了，支吾半天不知如何答复。
“这个……这个……”胡觉又叫来小衙役，问：“人怎么还没来？”
小衙役伸头往外看了看，道：“还没有消息。”
“这个祖宗，没事的时候在你眼前晃过不停，这有事了又不见人影了。”胡觉无奈摇头，看着眼前的郑戬，觉得自己也不能枯坐着什么都不干，那样就会被这年轻后生看扁了，只得硬着头皮往下问：“这个……我心里自然有数，这个……公子怎么会在这里？”
郑戬道：“戚先生原本约了家师昨晚见面谈事情，可是家师等了一晚，戚先生却没有去。所以今日一早，家师上朝前，命我立即前来查看。来到这里就发现戚先生已经遇害了。”
“哦？昨晚要去见杨学士，结果没去，也就是说昨晚遇害的。公子可知杨学士跟戚先生约的事什么时候见面？”
“家师说，戚先生与他约了戌时三刻见面。”
“戌时三刻？嗯——不错。好，很好。”胡觉说着，又往门口望了望，还是没动静，只得继续问：“这个……公子可否将今日一早发现戚先生之事的过程细细说来？”
郑戬道：“难道不应该……好吧！我是寅时五刻从家师那里出发来这里，当时还是宵禁中，因为有家师翰林学士的灯笼，路上巡铺兵倒也没有为难，到这里时还未到五鼓。店门紧闭。我等了片刻，五鼓响起，当时是卯时一刻，便上前敲门，是店小二开的门，睡眼惺忪，看得出是被我叫起床的。我让他领着，直接到了戚先生住的二楼去敲门。叫了许久，没有应答，门窗都从内反锁，我觉得事情不对，便叫来店家要破门。起初店家不肯，在我的一再要求并保证赔偿损坏门窗的前提下，终于同意打破门上格栅，卸掉门杠，才进得门去。一进去，便看见戚先生满面是血，疆卧在床。我上前探了鼻息，知道已经故去。便让店家赶紧报官。”
胡觉边听边点头，接着说道：“报案的店小二在坊门转角碰到了我等，听完事由，我们立即赶到了这里。”
“是的，就是这个经过。”
“这个……当时破门的时候，除了公子、店家、店小二还有谁？”胡觉问。
郑戬道：“还有几位住店的，估计是被撞门声惊醒了，都过来看热闹，人我不认识，但见了一定认得。”
“这么说店内的人都知道戚先生被害了？”
“这一撞门，估计都知道了。”
“难办呀，难办。这可就难办了。”
“为何难办？”
“这个……如果他们不知道的话，说不定还能套出些话来，这一知道，只怕人人自危，想说的也不敢说了。”胡觉摇着头，故作沉思。
郑戬道：“这倒也未必。”
“哦？公子有什么想法？”胡觉问。
郑戬道：“事不宜迟，应该马上将店内人员叫来问话。”
“哦？有道理。不过……”胡觉又转头往外看。
郑戬见胡觉总是往外看，心生疑虑，问：“官人莫非在等什么——高人？”
说到“高人”的时候，郑戬特意拉长了音。
胡觉摸着脖子，道：“哪有什么高人？我就是昨夜落枕了。不舒服。公子刚才说什么来着？”
郑戬摇头，道：“我说要快审。”
“公子是看出了什么异常吗？”
“异常之处很多，比如我刚来时，大厅内除了守夜的店小二，还有一羌人。刚才得空问了店家才知道，是个党项羌人，贩骆驼来的。”
“党项羌人在大厅内做什么？”胡觉问。
“这恐怕要问问才知道。”
“还有呢？”
“还有就是戚先生的房间门窗紧闭，凶手是如何进入，又如何得出的呢？”
“蹊跷。对了，公子。杨学士有没有说戚先生昨晚约他见面谈什么呢？”
“听家师说，戚先生只是说要见面谈重要的事，至于是什么事他当时没说，所以家师并不知道。只是家师说，看戚先生当时的样子觉得似乎是要紧事。等了一夜，没来，心中担忧，这才命我一早便来查看。没想到……唉！若是家师知道此事，定会后悔昨夜没能及时前来。”郑戬叹息。
“昨夜来，也未必就一定救得了戚先生。”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胡觉、郑戬转脸望去，一个喜出望外，一个眉头紧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