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正妻之怒,难以想象。
黄楚听着,原来这老头子年轻时,那么不靠谱,也很吃惊,留洋的大学生,怎么在国内毫无名声。
而这个老头家里,竟然很有钱,怎么现在过的生活,除了伸手要钱,处处都在显示着,天选打工人的气质呢。
被洋人媳妇知道之后,人家一封信件,寄来了离婚的纸件。
本以为她会理解自己,只是因为父亲的遗憾,父亲死于非命,但大暗时代,他无能为力,家财不空而遁世,已经让他心力交瘁了。
他闭门想了很久,说离婚是不可能的,劝她死了那条心,除非他不爱了。
吃过洋墨水的人,就是不一样,可是在国内的他,却依旧造人不懈,男欢女爱,他找的都是喜欢的模样。
他这样读书留洋的公子哥,样貌堂堂,后来又娶了几房姨太太,洋媳妇后来竟然真的不管了。
他知道洋人的习性,觉得,最多是绿帽子了,可是他低估了女人死心的决心。
二十九岁那一年,洋舅舅来了信件,他的爱妻妮子,病了,而且濒临死亡。
他连忙撂担子,去到了那个地方,看着昔日美貌如花的女人,正在快速的凋落着。
他第一次看见了她老去的样子,应该是四五十岁的样子,她每一次看他的眼神,都充满了哀伤。
他以为,西欧的少女,能在十八岁跟他邂逅,并且发生了关系,一定是一个很开朗的女孩。
他知道这边的文化,男女之情,彼此都是生命中的第一个人。
那一年,他没有再回国,他想着,自己的体温,一定可以融化她的冰心,也融化她的病情,反正有的是钱财。
那一年,她还是怀孕了,那一年,她疯狂着,她的病似乎也有所好转了。
但她生完孩子的第十天,不知道怎么死了,她留下了一封信,信的内容写着,她希望能保持爱情,保持恋爱,希望离婚,这样他们之间的爱情,就是最自由的状态。
他很后悔,不应该认识她,谁知道,他有幸遇见了这么执着的女孩,他的女孩。
孩子很小,可这里是他的伤心地,在一个月后,他还是下了决心,回国吧。
在墓园上,做了两个小时的离别述说,他决定把这边的产业,送给孩子们的舅舅,也把孩子托付给了孩子们的舅舅。
回国后,他说他又做了荒唐的事情,让自己的六房姨太太都怀孕了,然后一纸休书休完,从此他也是自由身了。
他告诉这些姨太太,每个人都可以分到一份产业,以及财产。
安置了这些女人和孩子,遣散了仆人,一辈子父亲对他这个独生子的爱,也算弥补完毕了。
把母亲留给了妹妹,留了一份产业和家财给他们,还有一座三进的宅子。
恰逢建国,他做了很多安排,把剩余的钱财,也捐赠了国家,从此家财彻底散尽了。
三十岁,他了无牵挂似,遁入了道门之中,做一个道观里的小道士。
谁也不知道他的来历,来时身无分文,体魄瘦弱而衣着凋零,观主哀叹世道。
后来观主死了,解放了人还是依然无法逃离,生离死别。
他便到处去云游了,到了三清山之后,就在这里安顿了。
也会偶尔出去云游,云游之处,也有尘缘所在,他说,有位师兄告诉他,尘缘不一定要断,才能修道洗心。
说到这里,黄楚顿感荒唐,想不到这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老人,竟然还有这么精彩绝伦的人生过往。
“小友,是不是觉得,真那么荒唐?”
张道长难得的露出了夸张的笑容,脸上的皱纹宽了许多,也密了许多,年轻时谁还不是个帅哥,老了也就这副模样了。
黄楚斟酌了一下,年代背景,也不算荒唐,只是没想到东西方交流里,冲突这么严重。
爱情诚可期,自由价更高,也算是见识了这个老头做事的决绝。
想不到,竟然还是个做生意的高手,只是怎么能够抛开一切,他留的那些后手,到底有没有抗过了革命历史。
黄楚:“只是佩服……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还是有些忍不住了,终究是年轻人,大概就是读文学院的弊病,总是对故事有独特的想法。
张道长:“嗯,也算有出息,十年前,是我最后一次云游,我的那些姨太太都走光了,虽然也捐赠了不少钱,但孩子们也算有出息,互相之间也走动,我也算了了父亲的遗憾。”
父亲没有留下任何的遗嘱,也没有说什么事情,可是他把该办的事情都办完了。
特别是赶上了人口催化年代,他现在也有了上百人的后代了。
虽然不需要断尘缘,可需要断许多来往,就如同,他们都不知道他的行踪,当做是死了。
“道长……”
黄楚欲言又止,不知说什么好了,人生在世,难免受到各种各样的羁绊,方外之人也不能免俗,这个故事再回心时,怕是波澜不断吧?
张道长:“无碍,你阿公比我好多了,其实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阿婆长什么样,师兄他不愿修道之路,牵扯其他,我最佩服的便是师兄了。”
黄楚也大概知道了,阿公的人生,也不是很平静了,张道长这个故事,自己也许是第一个听众,他能感觉的出来。
张道长:“小友,老道希望将来,羽化时,能来一趟。”
黄楚:“是,道长还能修行很久,我应该没有机会参加道长的羽化大典。”
张道长:“哈哈哈,老道又不是老妖怪,看得开,出家人遁入空门的那一刻起,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看淡生死,到时来便是了,我会留来往的电话。”
黄楚:“好。”
听了别人的故事,心中多少感同身受,如果是自己,该如何自处呢?
没有答案,随波逐流的扁舟,一开始也只是顺水推舟,一阵风来,才会走上了逆流而上的道路。
这一夜聊了很久,这老头落寂起来时,真是随时可灭的状态,真是令人担忧。
反正,黄楚心中,就是这样想的,跟阿公有交集,便是自己的长辈了。
留宿在这里了,老道长一开始,应该也想到了,黄楚一夜辗转反侧,冲击太大了,虽然故事讲的很平淡与随心所欲,可是花了六十几年,都抹不去的刻印,该怎么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