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烈的震动从大理石地面一路传递至玻璃教堂的塔尖,灰尘、石屑与玻璃碎片纷纷从天花板坠落。
眼前的世界一片漆黑,莫乔什么也听不见,当第二重门开启的瞬间,视觉和听觉归于寂灭,不过只保持了短暂的刹那,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咔嚓——”
头顶的吊灯连接处发出一声断裂的声响,莫乔连忙扑向一旁,坠落的琉璃吊灯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翻身越过二楼的护栏,轻盈地落地,小跑到昏睡过去的几人身边,将他们转移到安全的位置。
轻柔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一个面戴金属面具的身影走到了他的身边,替莫乔抱起长椅上昏睡不醒的池楚歌,将她在谬的身边轻轻放下。
罢了,那人伸出手轻柔地掸去池楚歌如瀑布发丝间的灰色石砾。
莫乔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他不知道吹笛人为什么会对池楚歌如此上心,他们两人之前认识不成?
与吹笛人几乎是同时向对方发问:“第二重门指的是什么?”
像是照镜子一样,吹笛人回以他一个迷茫的表情,和莫乔此刻脸上的神情一模一样。
莫乔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这个问题应该问你们才对吧?”
吹笛人像是听到一个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难以置信地笑出了声:“我们?想把安杰尔带走的不是你们?你刚才口中的基金会就是幕后主使吗?”
又是异口同声:
“你在说什么啊?”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了一会儿,莫乔皱起眉头,心中忽地腾起一阵烦躁,说不清来由是什么,只觉没办法和对方沟通,心烦意乱。
他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试图以最平静的语气说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吹笛人冷嘲热讽一声:“怎么?你们的头儿没把计划告诉你们?”
“头儿?”
“骷髅头杰克啊。”
莫乔感到一阵天旋地转,骷髅头杰克?眼前的这个人在说些什么啊?他用大拇指按压着不住跳动的太阳穴,鼓动的酸胀感几乎让他无法思考。
心中被难以言状的烦躁感所填满,莫乔随口问道:
“你......究竟是谁?”
“我是莫乔啊。”
“......你是莫乔,那我是谁?”
“哈默尔恩的吹笛人,一分钟前你不是这么介绍自己的?”
对面那人的眼神中流露出不屑。
吹笛人?
大拇指的指甲几乎深深嵌入太阳穴的皮肤之中,黑色短发的年轻男子用力地回想,他不是莫乔,而是幽影的成员,吹笛人?他发现当他仔细考虑这个念头的时候,心中的烦躁感瞬间消失了。
噢,对,他想起来了,他是吹笛人。
他来到这里是因为组织收到了来自那个基金会的任务,带走安杰尔·杜雷。
报酬是.......
等等,作为回报,基金会将给他们.......作为交换?
头疼欲裂,手指按压不住太阳穴的跳动了,如果再用力一点,只怕会刺破皮肤,插进脑袋里去。“吹笛人”连忙放下了手,忍受着脑袋因回忆产生的巨疼,拔出了腰后的手枪,指向对面的“莫乔”。
“吹笛人”威胁道:“将安杰尔交给我们。”
“莫乔”冷笑一声,说道:“想要的话就凭本事来拿。”
说着,那男人作势就要袭击过来,“吹笛人”的身体立刻做出反应,手腕一抖,枪口紧紧地咬住对面那人的身影。
就在这时,脸颊感到一股火烫的热意,毛发似被高温烤得干枯,余光瞥见一个高亮的物体正以极快的速度向他们两人靠近。
枪火瞄准了“莫乔”所站的地方,大火球沿途之处,地面留下一道长长的焦痕。
“莫乔”眼疾手快,立刻收枪转换移动的方向,双腿蓄力向后跳去。
枪炮的火焰正中教堂的墙壁,打出一个大洞,先前还完好无损的玻璃石壁瞬间被高温火球摧毁成一片碎砖烂瓦。
袭击“莫乔”的是收容小队的欧米伽,他们的中间人曾特意叮嘱他们留意这个男人。见此情形,“吹笛人”挑眉,他怎么袭击自己人,内讧了吗?
“莫乔”有惊无险地躲过了欧米伽发起的突然袭击,此刻和“吹笛人”一样恼火,他冲欧米伽怒吼道:“你做什么?!疯了吗?”
欧米伽没有说话,用再次瞄准与扣动扳机作为对他的回应。
虽然不明所以,但“吹笛人”此刻心中暗喜,正好可以趁乱带走安杰尔,于是他借欧米伽与“莫乔”内讧的时机,偷偷摸到失去意识的安杰尔身边,将他抗在肩上,正欲抓紧时间离开,一只柔软冰冷的手却拉住了他的手腕。
白发女人悠悠转醒,她被剧烈的打斗声吵醒了,睡眼惺忪的棕色眼瞳睁开,茫然地盯着他。
“吹笛人”记得这女人叫池楚歌,是莫乔的主治医生,他急欲带着安杰尔离开,想要甩掉池楚歌的手,没想到她抓得更紧了。
眼神慢慢聚焦在眼前的男人身上,池楚歌的意识还没有完全从深睡中清醒,朱色双唇缓缓地张开:“......发生什么了?”
她狐疑地左顾右盼,想要从周围正在发生的混乱状况中拼凑出一点信息。
“抱歉,女士。”
“吹笛人”说着,就着池楚歌的力道,攫住女人的手腕将她提离地面。
池楚歌跌跌撞撞地倒向他的怀中,白皙的手腕上被抓出几道醒目的红色指印,她疼得惊呼道:“莫乔,你干什么!”
她叫自己什么?
“吹笛人”一怔,趁着他晃神的时间,池楚歌连忙从他的手中抽回手腕,退后几步警惕地看着他。
不对,他是吹笛人,哈默尔恩的吹笛人,幽影的成员。
“你不是莫乔,你对他做了什么?”
活动着被男人抓得生疼的手腕,池楚歌冷冷地说。
眼前的这个男人虽然长相与莫乔一模一样,气息也十分相似,但莫乔绝对不会如此粗暴地对待自己。
女人神情陡然一变,与刚才相比截然两人。
她五指握爪,如一只街头矫健的野猫一般向着“吹笛人”扑来。
没料到她会突然发难,“吹笛人”躲闪不暇,一只手扶住肩上的安杰尔,分出一只手来招架女人的攻击。
小野猫的攻击如狂风骤雨般袭来,“吹笛人”边打边退,手臂上被划出一道道红色的血痕。
“把安杰尔放下!”
白发女人凛然说道,说话的表情却和刚才迥然不同,“吹笛人”一瞬间被分了神,从手腕到手肘处被女人的指甲划出一道血痕。
就在这时,脚下的地面再次猛烈地摇晃起来,伴随着地动山摇的巨响。
两人一同向巨响的来源望去,只见玻璃教堂的正中央出现了一个黑黝黝的大洞,焦黑的痕迹布满碎砾,被炸碎的碎石瓦砾如流星一般纷纷从空中坠落。
一块带着火星的长椅碎片落在白发女人的肩上,引燃了布料,她连忙拍打,试图拍熄火焰。
“池.......”
“吹笛人”下意识地想要上前帮忙,紧接着反应过来对自己的想法感到疑虑,他是幽影的吹笛人,为什么要担心敌对阵营的女人?
“轰!”
第二声巨响近在咫尺,就在“吹笛人”的身后炸开。
一个黑影从一旁的石柱后闪出,扑向“吹笛人”,抓住他的肩膀,直冲冲地将他撞向黑洞。
撞向他的是一个全身上下被白袍笼罩的女人,玻璃教堂的景象极速向上移动,“吹笛人”意识到不是教堂在上升,而是他们在往下坠落。
不知坠落了多久,或许只有短暂的几秒钟,穿过黏稠的黑暗,“吹笛人”扑通一声落入黑暗的地下水中。
“咳咳。”
流动的地下河拍打着他的身体,试图将他的脑袋按压在水面之下,“吹笛人”挣扎着将头扬出水面,但头顶只有来自玻璃教堂的那一束光芒照亮了有限的空间,在地下河中起起伏伏,他分不清东南西北,也看不见对岸。
“吹笛人”被地下河的急流拍打得晕头转向,鼻腔进水堵得他难受,这时,身子忽然一轻,一股力量将他提起,甩到了干燥的地面之上。
“吹笛人”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咳出肺中与口中的腥臭河水。
他听见黑暗中传来细细簌簌的衣物摩擦声,两个黑影向他走近,其中一人点亮了手中的灯光,是将他撞下地下河的那个白袍女人。
另外一人是欧米伽,不远处躺着同样浑身湿透了的安杰尔·杜雷。
“咳咳,你们要,咳,做什么?”
“吹笛人”手脚并用地退后了几步,湿发紧贴在脸颊上,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模样一定像只狼狈的落水狗。他摸向腰后,发现那里空无一物,武器一定是在落河的时候被流水冲走了。
“谬,按住他。”
欧米伽冷冷地一声令下,白袍女人紧紧地按住了“吹笛人”的双肩。
他奋力想要挣扎,惊讶地发现这个女人虽然看似身形纤细苗条,实则拥有连他这个成年男人都无法媲美的怪力。在她犹如强大机械一般的握力之下,“吹笛人”被双肩被死死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欧米伽将一直藏在身后的那个黑影拖曳至身前,那是一把“吹笛人”从来没有见过的长枪,白色的骨骼包裹住粉红色的血肉,立在地上比一个人还要高。
基金会有说过对方有这种武器吗?
“吹笛人”想要回想,但和刚才一样,只要他试图回想今天以前的记忆,脑袋深处便隐隐作痛,落水的狼狈更加加深了这一点。
欧米伽单膝在他身边跪下,“吹笛人”这才看清楚他的手臂竟然被从长枪血肉中伸出的粉红色的血肉紧紧地包裹,似乎融为一体。
“你要,咳咳——”
“吹笛人”的疑问被欧米伽接下来的行动堵在口中。
欧米伽从血肉长枪之中取下一条长长的血管,有大拇指那么粗,像是一条肥美的红色蠕虫。
血管的另一端链接着一根锐利的的圆锥状骨刺。
谬加大了手上的力度,“吹笛人”被牢牢地钳在原地,在他惊恐的眼神之中,骨刺扎入他的身体之内,“红色蠕虫”如放水的水管一般有节奏地鼓动。
欧米伽默默地做完这一切,站起身俯瞰着利维坦之枪与年轻男人的肉体链接。
“吹笛人”发出痛苦的嚎叫,身体拱在空中,剧烈地扭动。
半晌,他终于安静了下来,不再动弹。
于是欧米伽淡淡地开口:“你是谁?”
长枪将男人的肉体与自己的血肉相链接,欧米伽就是用这种方式在失控的奇美拉污染中保持理智的。
男人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些许疲惫:“我是莫乔,刚才那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