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美拉原型机......”
莫乔低声呢喃，他知道这个传说中的怪物。
古希腊神话中一头杂交而成的生物，拥有狮子的头，山羊的身躯，和一条蟒蛇组成的尾巴，被英雄柏勒洛丰以一支长矛杀死。
“收容所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黑暗中，泽塔的声音听上去含糊不清，像是在回答莫乔，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它真的逃掉了。”
逃？
莫乔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慢慢才回过神，他之所以感到疑惑，是因为他一直以为把它想作是某个工具，某把枪，某样死物。
可从泽塔的用词来看，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这些原型机是活的？！”
泽塔的阴影在黑暗里动了动，莫乔看不清楚他是在点头还是在摇头。
“不是活物，也不是死物，而是......”泽塔沉默了几秒，从他迟疑的语气里莫乔听出他在斟酌用词。
他催促道：“而是什么？”
“我不知道怎么说.......一个没有形却有神的东西。”
“......什么玩意儿？”
现在他看清楚了，泽塔是在摇头。
莫乔并没有因为泽塔的解释而清晰明白，反而更坠五里雾中，但是从泽塔困惑的反应看，大个子战士也没有比他好到哪里去。
虽然还想进一步询问，但他知道从泽塔的口中问不出更多的东西，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
“假设你的猜测是对的，这一切都是奇美拉原型机搞的鬼，我们该如何终止镇上的异常事件？”
“队长知道如何回收原型机。”
“他有办法找到这东西藏在哪里？”
“一定有。”
“好，”莫乔冲他点点头，“那我们先去和欧米伽汇合。”
镇上发生了如此异变，他心想，欧米伽大概率不会留在浮空车上，肯定会有所行动，在无法与对方取得联系的前提下，如果他是欧米伽，或许是整个黑森镇上最强的人，他会去哪里？
答案显而易见，异变最集中的地方。
他当机立断：“先回教堂，找到池楚歌他们。”
最近的污染之络离他们还有几个街区，移动缓慢，从那比刚才那两只缝合怪加在一起还要粗的污染之络看，莫乔难以想象这会是个什么样的庞然大物。
有了来时的经验，即使在视野昏暗局狭的情况下，他们很快地找到了通往玻璃教堂的路。
上台阶的时候，莫乔又感应了一次，玻璃教堂没有任何污染的气息，当泽塔推开大门时他吓了一跳，在跳动的烛火前本该只有3个人影，他却数出了4个人头。
“看看我们找到了谁？”
池楚歌轻轻推了一把，那多出来的1人向前趔趄了几步。
教堂内虽然同样昏暗，但点满了蜡烛，能见度比外面的镇上好上不少。
他看上去十分眼熟。
莫乔像个没戴眼镜的八百度近视患者一样眯起眼睛，认出了那张脸：“安杰尔？”
那个疑似“噩梦脑”的患者？据欧米伽所说，他不是应该远在镇上的另一头吗，所以才派出了阿尔法与德尔塔前去抓捕？
池楚歌说道：“你们走了之后我们在教堂里搜索了一番，结果在神坛下面找到了这个人。”
名为“安杰尔”的男人双眼无神，一言不发地盯着地面，对周围说话的人和发生的事一点反应也没有，连泽塔揪过他的胳臂给他戴上手枷也没有任何反应。
“他怎么会在这里？”莫乔问道。
池楚歌明白他真正想问什么，于是拍了拍手，说：“我刚才还听到了一件有趣的事。说吧。”她对亚历山大镇上说道。
年长的镇长缓缓开口：“我们没有收到‘噩梦脑’的目击情报，更没有就此事联系过欧米伽。”
听到自己的怀疑被验证，莫乔反而没有那么惊讶，除非污染病症让安杰尔长出了翅膀，否则光凭脚走，一个精神被严重污染的病人怎么可能在一天之内，还是在中途没有人发现的情况下横跨整座小镇。
欧米伽将阿尔法与德尔塔故意支走，为什么？
“‘噩梦脑’抓到了，我现在手边没有仪器，必须回到浮空车才能给他做检查。”池楚歌语气严肃。
泽塔的回复则是简单的4个字，“有点难度”，他言简意赅地将几分钟前他与莫乔的遭遇告诉了众人。
崇拜猩红与火之神的玻璃教堂中，诡异的安静弥漫开来，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伊娃悄悄拉了拉亚历山大的衣袖，后者按住她的手，示意她还不到时候。
池楚歌扬起眉毛，棕色的眼瞳里流露出讶异的神色：“正常人也会被污染改造？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
莫乔并没有把奇美拉原型机的事说出来，这是泽塔事先与他说好的。
本来就只是泽塔的猜测而已，况且就算是真的，收容所要求欧米伽秘密执行回收的任务，一定有其保密的理由。
“你对污染很有了解？”伊娃忽然唐突地问道。
她坚毅的脸模糊在昏暗摇曳的烛光与黑暗的环境之中，池楚歌看不清她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伊娃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奇怪。
她有一茬没一茬地接着伊娃的话，泽塔则检查起了众人携带的装备，准备即刻转移，与欧米伽汇合。
然而众人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因为他们看见莫乔忽而蹲在安杰尔前方，面色奇怪地捧起青年的面庞。
“你这是......做什么？”池楚歌惊讶地眨眨眼。
“嘘——”
莫乔示意她保持安静，双手捧在安杰尔的脸颊两侧，双手好冷，仿佛眼前这个人不是活人。
安杰尔像是个没有生气的提线木偶，仍凭他摆弄，除了身体自主的呼吸与眨眼活动之外，莫乔接受不到任何额外的反馈。
“不会在这段时间里发展出了什么奇怪的癖好吧.......”
有人低声喃喃，虽然声音微弱，但空旷的教堂放大了回音，听起来是亚历山大在说话。
莫乔心无旁骛，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明明可以看到安杰洛身上的污染之络，却感受不到污染。
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他忍不住苦笑起来。
突然黑下来的视野、成群出现的缝合怪、明明“噩梦脑”就藏在教堂，近在咫尺他却察觉不到丝毫异常，看到安杰尔的第一眼，他的心中就有了这个猜测。
面容一半隐藏在黑暗里，莫乔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表情，他站起身，指着安杰尔，用晦涩不清的神色告诉众人：
“我们都在这个人的认知网络里。”
闻言，池楚歌像是遭到了当头一棒，愣在原地，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是说我们和他‘共感共识’了？”
“没错。”莫乔嗓音微哑，“我感受不到教堂里的污染，是因为我自己也感染了它的污染，变成了‘同类’。以同类的身份去看，自然感受不到什么异常。”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再屏息凝神，便能隐约地看到众人的身上有着一条几乎透明不可见的污染之络在空中飘摇。
“但我们不是神经漫游者.......”池楚歌的声音小了下去，接着又恢复了正常，“外面那些居民呢？难道他们也.......？”
莫乔没有接话，他的思维陷入了混乱。
因为某种原因，很有可能是奇美拉原型机的影响，“噩梦脑”失控了，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强制拉进了他的认知网络里。
在安杰尔的认知世界中，天色永远昏暗，光明会被无形的大嘴一口口吞噬，人们会与动物、机械、无生命物缝合融化在一起，化为那传说中杂交而生的“奇美拉”怪物。
但是，被拉进认知网络的都有谁？
他记得德尔塔提供的资料，安杰尔体内的是巨兽遗骨是草狼灰，C级遗骨，感知模块，原本的病情并不严重，只有幻听。
幻听。
如果病情更加严重了，会不会出现幻视？
甚至更甚，触觉、嗅觉都受到诱骗，身边的一切世界全都是假的？
一阵风吹过，灰暗的烛光摇曳差点熄灭，莫乔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
如果说接入安杰尔的认知网络的，只有距离他最近的这几个人而已，会怎么样呢？
他们是不是在幻觉的哄骗下，将正常的居民，错认成缝合融化的怪物？
“大哥哥......”
那个和大红狗长在一起的、有着苍白脸蛋的小女孩。
小女孩抬起头，爬满血蝇的眼瞳里映出他昏暗的影子，他看不清自己的面孔，但看到了自己的不知所措。
还有那个像是缝合了多个人类的警笛头，长长的头发丝组成粗实的发络，连接起了金属的警笛与庞大的血肉身躯。
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这样的画面：一群有说有笑的年轻女孩走在街上，为首的那人拿着大喇叭，或许是某个新开张的店铺请来的宣传队伍，或许是参加某个游行。她们看到两个神情怪异的持枪男人忽然挡住了去路，有人惊恐地尖叫，有人伸手想要将他们推开.......
然后子弹宣泄而出.......
火光映出了黑色发丝下方的一个个面孔。
“大哥哥......”
是风的缘故吗？莫乔觉得周遭的空气下降了好几度，鸡皮疙瘩爬上裸露的脖颈，吸入的仿佛是一口口的寒气，他感觉好冷。
一只大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力道之大，肌肉传来了疼痛的讯号，打断了寒意的侵袭。
仿佛猜到了他的想法，面无表情的大个子泽塔用坚定的语气说：“‘噩梦脑’失控了，所有人都被拉了进来，所有人都成了怪物。”
“那为什么我们没事？”
池楚歌，莫乔看向白发女人，她一向知道自己的心里正在想些什么。
“因为这个。”泽塔晃了晃手中的配枪，“我们的枪械里有所里特制的抗污染物质，所以我们才没事。”
池楚歌狐疑地摸出了先前莫乔交给她的那把枪，的确与市面上其他普通的枪械有所不同，一根白色的骨头从枪口贯穿至枪尾，摸上去像是用黏白物质所制成的，她原本以为只是装饰。
“如果脱离了——”
泽塔斩钉截铁地打断池楚歌：“变成怪物的人，哪怕脱离了噩梦脑的认知网络，也变不回原本的样子。”
“为什么？”池楚歌怀疑地盯着他。
泽塔没有回答，他不能回答，但莫乔知道答案。
因为奇美拉原型机。
他不耐烦地摇了摇头，这鬼东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运作原理是什么，必须在今天搞清楚。
从命名上看，奇美拉原型机和贝希摩斯原型机应该都属于数序公司的“帝王”计划，两者说不定有着相似的特性。
就在这时，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几人对话的伊娃爆发了，她一头雾水：“什么认知网络？你们在说什么啊？！”
“哦，对了，你们不知道。”池楚歌冲她一笑，就像之前的她一样，对世界的真相一无所知。
“不知道什么？”伊娃警惕地看着她。
“那种事以后再说也可以！”
亚历山大严肃的声音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莫乔不安地向声音的来源看去，发现亚历山大正靠在教堂的透明窗前，神情紧张地看着外面。
难道是.......！
他在心中大骂自己大意了，沉浸在思绪之中，没有留意那些缝合怪物竟然到了如此近的距离！
窗外，伫立着几座黑暗的小山，寂静地将他们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