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羁门三个缇骑，将贾珠押解到宫门，交给两位太监。
这两人一左一右，将贾珠带往宫中。
三人在宫中石板路上走着，无人说话，只有三人脚步声“吧嗒”作响。
贾珠心中纳罕。
自己是嫌犯，原本应该带到不羁门去审讯才是，怎么会带进了大明宫？
这是要见皇帝的节奏吗？
贾珠注意到行走在身边的两个太监，从骨骼肌肉和行走姿势来看，显然是练家子，身上暗藏着功夫。
贾珠心中胡思乱想，皇帝的深宫大院内，必定高人无数。
我若以武当拳法与这两人较量，不知可否以一敌二……
两个太监带着贾珠，走到一个绿树成荫的幽静院子。
押解的太监，对守在门口的卫士说道：
“皇上要见的人，带来了。”
一个佩刀卫士点点头，对贾珠说：
“跟我来。”
他带着贾珠走进院子。
贾珠有点紧张，前辈子从没见过皇帝，没想到这世说见就见到了。
贾珠进屋，看见一个中年男人端坐在宽大的书案之后。
一个太监，垂手站在中年男人右后侧。
贾珠认得太监是大明宫掌宫内相戴权，此人曾经到荣国府传过旨。
中年男人，想必就是嘉睿帝了。
贾珠平生第一次见皇帝，虽然他对跪拜礼有抵触情绪，却也只能行叩首礼。
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行为规范，你可以蔑视，你可以最大限度抵触，却无法改变，只能入乡随俗。
嘉睿淡淡说道：
“平身吧。”
贾珠起身，凝视这位皇帝。
嘉睿帝瘦骨嶙峋，面色晦暗，似乎不是很健康的样子。
按照父亲贾政的说法，这一年皇帝三十九岁。
贾珠却觉得皇帝比五十九岁的人，还要苍老。
贾珠心想，按说皇帝各方面生活条件都优于常人，身体状态应该优于常人。
但史上皇帝寿命都很低，估计主要原因在于酒涩过度啊。
嘉睿也在饶有兴趣打量眼前这个年轻人。
他早在春闱会元揭晓之后，就注意到贾珠其人。
这位荣国公的后人，能在科举考试中拔得头筹，实属不易。
毕竟勋贵子弟养尊处优，读书欠缺头悬梁、锥刺股的狠劲儿，很少有勋贵子弟能在科举上有所作为。
嘉睿看着贾珠，用略带沙哑的声音问道：
“知道为什么叫你来？”
贾珠摇头回答：
“小民不知。”
嘉睿说道：
“堂堂殿试，你为何在考卷上写下妄议朝廷，妄议朕的胡言乱语，你不知道这是谋逆吗？”
贾珠镇定回道：
“小民并未在考卷上写什么妄议之语，请圣上三思。
小民参加殿试，为的是入仕，怎会在卷面上针砭朝廷？”
贾珠脑袋大了。
夏守忠出手够狠。
这阉人不仅要毁掉我殿试名次，还要彻底毁掉贾家。
嘉睿冷笑：
“这份殿试卷面笔迹，与你会试笔迹一模一样，你怎敢说，这卷子不是你写的？”
贾珠回答：
“请皇上明察，殿试乃国试，谁敢妄言？肯定有人将小民试卷偷梁换柱了。”
嘉睿眼中似有似有亮光闪过，用手指点一下桌面上那份试卷，缓缓说道：
“你怎么证明，你不是这份考卷的书写者。”
贾珠问道：
“圣上可否让我自己辨认一下？”
嘉睿点点头。
戴权拿起试卷，送到贾珠手上。
贾珠仔细辨认那份伪卷，心中惊叹仿笔者的功夫。
贾珠仔细辨认字体运笔，章法布局，不由惊叹仿写人的功力。
“启禀皇上，这笔迹以假乱真，我自己也无法单从笔迹，否认这是我写的东西，但这试卷的内容，确实不是我写的。”
贾珠心中怀疑，这字体应该是贾雨村仿写。
嘉睿面色冷漠，看着贾珠说道：
“你说这是伪卷，却连笔迹也看不出破绽，可见你是在强词夺理。”
戴权额头渗出细碎的汗珠。
他知道嘉睿帝一旦表情冷漠，语气冷漠之时，便意味着风暴降临。
贾珠说道：
“如果能找到我写的那张真实试卷，我便能和这张伪卷对比，辨出真假。”
贾珠大脑中浮现出周阁老纸折略节上的话：
——你的殿试试卷，就在圣上手中。
嘉睿继续冷漠看着贾珠，继续冷漠问道：
“你所说的这张伪卷，与你春闱试卷笔迹一模一样，你却辨不出真伪。
就算你确有殿试真卷，你又怎能辩出哪个是真，哪个是伪？”
嘉睿的声音有些愤慨了。
戴权吓得一哆嗦，鬓角也开始流汗。
嘉睿一发怒，后果很严重。
嘉睿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
但若发怒，贾珠的小命可就难保了，说不定还会殃及咱家啊。
贾珠面对嘉睿凌厉的眼神，坚定说道：
“启禀圣上，如若找到我真实的答卷，我定能辨明真伪。”
周阁老叮嘱一定要索看真实考卷，真伪立辨。
嘉睿脸色变得更加冷漠，看向贾珠的眼神，充满嘲弄和愤慨。
戴权浑身筛糠一样。抖个不停。
他料定贾珠已经激怒了嘉睿。
贾珠若是受到严惩，必定牵连贾家，必定牵扯到他戴权。
悔不该当初从贾家拿走那么多银子。
真他妈的……好吃难消化啊。
嘉睿突然仰头哈哈大笑。
戴权吓得几乎站立不稳，差点摔倒。
他太清楚自己从小陪伴长大的皇帝了。
嘉睿脸色一冷漠，语气一冷漠，伴之以哈哈大笑，人头落地的事情都可能发生。
贾珠也觉得气氛不对。
一个皇帝这样突兀大笑，而且是冷声大笑，哪还有点领导干部的样子？
嘉睿笑得突兀，收得也很突兀，笑声戛然而止，随即大喝一声：
“来人啊，把那份所谓的试卷拿上来。”
皇帝话音才落，一个太监已经从帷幕后走出，来到嘉睿书案一侧，双手呈上一个纸卷。
嘉睿面色愠怒，伸手抓过纸卷，往贾珠站着的地方投掷过去：
“拿去看吧，这就是你所谓的真实考卷。”
贾珠捡起地上的纸卷，打开一看。
天呐，这真的是自己在殿试考场所作的那份答卷。
贾珠心中一紧。
夏守忠偷梁换柱，真实考卷应该在他手里，怎么又会转到皇帝手中？
夏守忠要是把换下的真实试卷，交给皇帝，那他可就真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