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在三个妹子面前受挫折,舒致怀不得不反省,他俩搞的名堂太不实在。翻板不认同是他俩,明明是表哥一个人搞的,不过,翻板不反驳,只顺着表哥的话说确实没名堂。舒致怀明知翻板的顺从并非真心,仍然乐意接受,还端起架子吐槽:“不是都说皇帝下台日子就好过了吗,咋还是老样子?”
说这番话是在巩家盐场挑卤水。巩家盐场是盐都最大的盐场,干活的人多,朝卤水盆里倒卤水得排队,输送卤水的竹子简槽那头,熬盐大屋里热气腾腾,灶多人多。见惯了巩家盐场的兴盛,舒致怀仍旧难免走神,倒掉卤水后不离开,挑着空桶久久仰面朝天车架发呆。
天车架上的篾绳在滑动,表明正从盐井里往上提卤水,待到篾绳停下,就是装卤水的竹竿提到盐井口。等盐井边的操作工放出竹竿里的卤水,再发出信号,绞盘车棚里的人和牛又拉动绞盘车,让天车架上的篾绳重新滑动。舒致怀从小在盐场长大,不会拿这景象当稀奇看,翻板猜测表哥是不是对姓巩的年纪轻轻成大老板有想法。
确实,舒致怀不服巩家靠祖上留下的家底,才在盐都长期充第一。翻板不失时机提醒:“表哥祖上也留有凿盐井的秘籍呀,不如祭出法宝,直接做点啥给别人看。”舒致怀回怼翻板:“你以为我不想做?哪来本钱!”
话不爽,气不顺,恰逢盐场老板巩德彬在账房先生陪同下走出熬盐大屋。
巩老板不知是作秀还是真在思索,眉头紧拧目不斜视,仿佛走在无人的空间里。账房先生兼任保安似的,一路驱使干活的盐工让道。其实,不驱赶盐工们也在侧身避让,包括翻板。唯独舒致怀站原地不动,朝身旁斜斜眼,示意空间很宽。
巩德彬从严肃派头中跳出,目光陡地落在舒致怀脸上,小盐工没让路,还不转眼盯他,从来没有盐工敢如此对巩老板。
面对巩德彬的瞪眼,舒致怀还是不动。账房先生怒斥:“青沟子娃娃,没规矩。”舒致怀这才转身走了。
巩德彬仿佛自语:“这娃娃凭啥敢如此昂头昂脑的?”账房先生恭敬作答:“这娃姓舒。”又拿手画,“不是那个苏,是这个舒。”巩德彬立即对上号,他听说过舒家有凿盐井的秘籍,知道舒家人即使受重伤也不拿秘籍换钱救命,以后舒娃仍拒绝用秘籍换生计。巩德彬曾经偶尔想起这些,顺带还有过纳闷:究竟是舒家秘籍太珍贵,还是原本就拿不出手?
没心思多想舒家的事,巩家有八九个盐场需要每天盯看琢磨,更主要的是巩德彬不看好所谓的秘籍,巩家经营盐场百多年,从没见过凿盐井有啥秘籍。
就算真有,也不是谁都能够玩转的,顶多是拿秘籍当菩萨供,或者,攥在手里自醉自乐,类似手淫。
被顶撞的人搁置了冲突,顶撞巩老板的舒致怀反倒难以洒脱,接下来的时段一直化不开郁闷。翻板太熟悉表哥的心思,更熟悉如何修理表哥,祭出抱怨加劝说的法宝:“卵大个盐工,看脸色的事遇得还少了?假如见一个闷半天,一辈子的日子都不够发闷。”舒致怀就服这种与现实吻合的话,也顺势发泄几句散闷气,话不多,却足够引起翻板惊诧,之前只晓得舒家与巩家有怨气,听表哥这一吐槽,才知两家的怨气从舒家曾祖父那儿就开始了,竟流水一般传了三四代!
巩德彬的爷爷在咸丰年间带头反对朝廷一再加税,前一次的税刚出台,又增加一项卤水税:按从盐井提上来的卤水数量先收一次税,熬出盐再执行原来的按盐计税。几百家盐场老板跟着巩德彬爷爷找官府论理。盐工们清楚老板被加税,肯定牵连下力人,都推选舒家曾祖父去找巩德彬爷爷,要求一起去找官府。
舒家曾祖父以为盐工人数远超盐场老板,自己又是盐工中的佼佼者,说话必有分量。谁知巩德彬爷爷根本不屑听:“好好下力,别乱凑热闹。”随口一句话,令舒家曾祖父陡然明白自己在巩老板眼中根本没位置,哪怕能一肩扛三袋盐也不算回事。舒家曾祖父对巩老板的好感顿时断崖似的垮塌。
那些年朝廷正和太平军打仗,海盐受战乱影响几近停产,井盐的地位陡增,盐都每天有大量盐从水路运往长江运向全国。超高的市场需求刺激盐都井盐进入史上发展最猛的时期,在这种大环境下,巩德彬爷爷听到了传得很神的舒家秘籍。巩德彬爷爷不知道舒家曾祖父对自己已毫无好感,亲口开出自认为很高的条件:“舒家出秘籍,巩家给舒家一成股份。一文钱不出净得一成,知道那是多大一笔钱吗?你舒家十辈人也没见到过。”
舒家曾祖父没听完便拒绝了,转过身又对外吐露,目中无人的大老板也会求人。巩德彬爷爷听到传回来的信息,大骂不识抬举,立即吩咐巩家所有盐场不再雇用舒家曾祖父,哪怕他能一肩扛十包盐也不雇。
巩德彬爷爷愤懑地放话:“没说姓舒的是骗子,已算放过他了。”
怨气从清咸丰年间进入舒家纪事,通过舒父口述融入舒致怀脑子,同时到达的,还有曾祖父的家训:务必让姓巩的把舒家放在眼里!
上到小坡,舒致怀和翻板各自将扁担横放两只卤水桶上当凳子,坐下歇气。没说上三句话舒致怀又来气:“我舒家几辈人,把盐场的粗重活儿全干遍了,独独没当老板。巩家的人除了当老板,啥粗重活儿也没干过。难道他就不是人?”翻板照例是拿调笑加劝告对付表哥:“戏文里说过,刘备当皇帝前是个打草鞋的,赵匡胤没成气候前是讨口子,还有进京城享过几天福的李自成,之前也是个种庄稼的,别看你这会儿在挑卤水挣稀饭钱,谁也说不准将来你会成个什么卵。”舒致怀没心思瞎扯,只在肚子里愤慨:靠挑卤水,啥时才能挑出个名堂来!
翻板不想陪着发愁,怂恿表哥拿到工钱去春楼找乐子,春楼里五颜六色俱全,关键还在于一进门你就是大爷,谁都得冲你赔笑。舒致怀嫌那里头烧的钱比上坟烧的纸多。翻板很容易就找到说服表哥的话:“你不想让人把你放在眼里了?”舒致怀马上动心了。
春楼里果然红红绿绿花枝招展,舒致怀首次见识,很笨拙很拘谨,全依赖翻板指点。老鸨过来招呼,问:“二位像公鸡还是像狗?”舒致怀不懂,翻板解释:“公鸡是快上快下,狗就是慢慢连。”舒致怀脸上露出不快:“不是说进门就是大爷吗,咋花钱来当畜生了?”
翻板正与老鸨谈价钱,巩德彬领几个客人昂首进门,老鸨立即丢开翻板和舒致怀,一脸灿烂摇晃着身子迎上去。舒致怀被冷落,脸上有些挂不住,听老鸨一口一个巩大老板,满嘴好听的话,就冲翻板嘀咕:“她咋不问姓巩的像狗还是像公鸡?”
巩德彬领几个客人要上楼,猛地看到有双目光直直对着自己,认出是在盐场对他不恭的舒娃,立即朝老鸨发泄蔑视:“这儿成菜市场了,啥都可以进来?”
舒致怀一听就不服,在一旁回应:“门上又没写只准老板进。”巩德彬见小盐工敢当众顶撞,手指楼梯怒怼:“那就上楼呀!一间包房要不了几个钱,挑十年卤水的工钱就差不了多少了。”
巩德彬越说越刻薄:“乡下来卖苦力的人,能挣到二两小酒钱就很不错了,上什么春楼?下面硬起来了,找泡热牛屎插进去,不花钱又舒服。”
周围的人一起哄笑,仿佛观赏到喜剧里很响的包袱。巩德彬收到强烈的效果,脸上挂起丰富的成就感。
当时,舒致怀连杀巩德彬的心都有了。
春楼的桥段,巩德彬一晃而过,这种事无足轻重。何况近些日子,巩德彬正做一件关乎盐都生死的大事。
清朝垮台,各家军阀忙着争抢地盘。盐都过去管盐的是清兵,换了朝代,管理人的装束换了,力度却没跟上,抢盐的棒老二审时度势,迅速从躲躲藏藏变成半公开。棒老二是盐都人对土匪的称呼,等同于戏里的江洋大盗或山大王。盐都史料上记载了多个棒老二狂妄的时期,清朝垮台这次是其中之一。
乱世期间的棒老二很强势,直接给各家盐场送帖子,理直气壮吩咐给老子准备多少大洋多少袋盐。盐场老板们找不到可依靠的政府,都来找巩德彬拿主意。巩德彬凛然应承:“盐都这地方,我不领头谁领头!”
巩家盐场传了几代,规模已达三十多口盐井,巩家人顺理成章成为盐都井盐界的领军人。最巅峰当数巩德彬的爷爷,咸丰年间带头对抗朝廷增收卤水税,这注定是死罪,但巩家爷爷操作得法,反而铸就巩家后来几十年的兴盛。若干种史料上都记载有这段辉煌史,史料说整个过程分为三步,第一步是巩家爷爷领一大群盐场老板,围在县衙前指责知县。
清朝朝廷和太平军征战不停,海盐业受重创,井盐近乎独霸市场,高需求促成高发展,盐都的盐场就在那时冲上近千家规模(曾有很多人为此惋惜舒家曾祖父拒绝与巩家爷爷合作)。正因为盐都顶起了盐需求的重担,才使得盐场老板自我感觉疯长,巩家爷爷带领几百盐场老板堵住县衙大门,再加上围观民众,县衙前如集市一般热闹。人越多巩家爷爷越来劲,嗓音洪亮言辞丰盛,冲县太老爷发了一通又一通。朝廷要靠盐都的井盐救急天下,知县被迫忍声吞气,由着巩大老板叱咤风云。
巩家爷爷把风头出够,却没挡住清兵进驻各家盐场,每口盐井边站上清兵,监视出卤水过程,严格记录数量。
巩家爷爷越看越愤怒,站几个清兵在盐井边算啥?像读到过的一个文稿,说皇帝上茅房或与妃子龙凤配都有太监在旁边守着,巩家爷爷曾为此感叹做皇帝不容易,换作自己被人那样盯着啥也做不成。眼前的情况比文稿上说的更烦人,巩大老板可以让别人受气,自己绝不咽半口气,于是拉开了咸丰年间的那场著名风暴的帷幕,开启了巩家爷爷的第二步。
巩家爷爷率领千余盐场老板,顺带吸引看热闹的民众,气势磅礴直奔朝廷新设在盐都的水厘局。盐都多种史料记载:“参与之人满山遍野,一眼望不到头。”这样的场面最适合巩家爷爷发挥。
巩家爷爷说:“不能让朝廷以为我们好欺负。”
巩家爷爷说:“鸡蛋是碰不赢石头的,鸡蛋多了,碎蛋壳会把石头埋葬。”
庞大人群围住水厘局,屋里屋外水泄不通。水厘局官员见惯不惊,蔑视巩家爷爷:“你以为只有你清醒,我们都喝醉了?”然后很傲气地回答,“大清的天下,不按皇上旨意做就是找死!”巩家爷爷责怪水厘局官员没照实禀报误导皇上。水厘局官员嘲笑巩家爷爷蚂蚁打哈欠——口气大,有狗胆就把水厘局的摊子掀了。巩家爷爷被激怒,当真带头动手砸。
这种场合不缺少表现欲望强的人,转眼间水厘局被砸得一片狼藉。盐都史料接下来的内容谁都能料到,州府大人带了大队清兵来盐都抓人。巩家爷爷独自站路口拦住州府大人:“是我领头砸的,别抓其他人。”州府大人嗤笑:“不就一个盐场老板,不晓得自己多长多粗!”
州府大人臭骂土豪不知天高地厚,吩咐清兵捆了,就地砍头。盐都知县慌忙禀告,巩家是盐都最大的盐场老板,杀了会引起连锁反应,耽误朝廷急等要盐的大事。州府大人嘴上说比盐更重要的是王法,倒也想到不能骂土豪任性,自己由着性子来,当即吩咐,先将姓巩的打入大牢,奏明圣上后再斩。
据说,舒家曾祖婆曾为此提示过曾祖父,假如巩大老板不是太看重被人看在眼里,这会儿捆走的就该是另外的人。但舒家曾祖父不认同,别人没把你看在眼里,被捆的次数更多。
都以为巩家爷爷进了州府大牢必死无疑,谁知巩家爷爷自己改写了逆转的剧本。这便是史料记载的巩家爷爷的第三步。
巩家爷爷摸准州府大人想出政绩的心态,掏钱赞助州府修缮监狱,买来木床若干,改变牢房稻草铺地的传统,再出资改善监狱伙食,犯人惊叹在家里也没睡过这么好的被褥,没吃上这样匀称的饭菜。犯人们隔着木栏冲巩家爷爷大呼小叫,巩家爷爷从栅栏空隙中伸出手左右挥动,气概非凡。
巩家爷爷还给监狱的差人涨工钱发奖金,差人们每次从巩大老板牢房前走过,都谦恭得孙子似的。都这样了,巩家爷爷还进一步发挥金钱的力量。那段时间他见牢里大批增加新犯人,开始以为是他改造了监狱的原因,后来才听说是同治皇帝继位后,多地接连遭遇天灾,到处饿死人,造反作乱的人狂增。巩家爷爷奇怪,朝廷为啥不拿镇压的费用去赈灾?州府大人故意诱导,朝廷肯定在赈灾,但苦于多年征战,库银稀缺。
一说起钱,巩家爷爷就有底气激昂,扬言捐五万两白银给朝廷赈灾。州府大人要的就是这一句,顺势再引导:“凡要禀报皇上的事,绝不敢来半点玩笑。”巩家爷爷厉声宣布:“巩家从不信口开河。如果同治皇帝答应将我捐的钱全部用于赈救灾民,我再加两万两。”
银票送上朝廷。传说一些为官本分的大臣看见七万两白银的银票,眼睛都绿了。当然,那只是民间传说,史料记载的是慈禧当着众大臣感叹,砸水厘局对抗朝廷,固然该杀,能拿出巨额白银替朝廷分忧,又确实可贵。不知道这是不是慈禧的原话,反正史料不是慈禧写的。
史料记载的重点是,慈禧太后下懿旨,赦免巩义士聚众抗税的死罪,赐二品待遇,世代承袭。所谓待遇,不是实职,相当于很多年以后任命文件括号里的字。不过,括号里的字也是字。
是州府大人把巩家爷爷抓进监狱,又是州府大人护送巩二品返家,做官不允许任性,由此可见一斑。史料记载,巩家爷爷回乡的场面比州府大人出巡更排场,毕竟州府大人只是四品,这点算术,不识字的人都会。
知县提前到交界处迎接,在盐都最好的酒楼设宴为巩二品接风。宴席结束,知县派四十个清兵护送巩二品的大轿回家,虽是半夜,街旁仍站满围观人。巩二品回家的热度,不亚于远近闻名的盐都灯会。
巩家爷爷坐在八人大轿里,捞开轿子窗帘,不单露脸,还把头也整个伸出小窗,明明是显摆,又故作严肃神态。刻意做作的模样被人群中的舒家曾祖父看见,让巩家把舒家放在眼里的目标,也因此有了更深一层的意义。
从那时候到清政府交出江山,舒致怀是舒家的第四代,巩德彬是巩家的第三代,可能是巩家的日子更利于人慢生长。
巩德彬从小跟随爷爷和父亲,耳濡目染,不止继承经营才能,延续高傲气派的基因,还弘扬了领军盐都的威望。面对改朝换代引发的混乱,巩德彬从盐业界的恐慌情绪中,看到再塑巩家辉煌的机遇,即使盐场老板们不来找,巩德彬也会挺身而出。就像谁说的,大志向中总会包含个人动机。
对于乱世期间的棒老二,巩德彬早有应对打算,在春楼遇见舒致怀那次,他领来的客人就是打算中的重要角色。巩德彬计划建立盐场护卫队,对付抢盐的棒老二,那几个客人是他聘来的护卫队头领和骨干。巩德彬召集盐场老板商议,说服盐场老板们:“土匪不是正规军,谁的气势盛,谁就能得到盐。盐都外的四川军阀为争地盘打得天昏地暗,短期内没人顾得上我们。我们不争别人手中的什么,守住自己的盐场有啥不可?”
巩德彬也料到这种事嘴上赞同的多,要实打实地出资很多人会犹豫,为此他率先宣布,所需费用巩家出一半。结果,事情远比巩德彬预料的更麻烦。盐场老板们的精细推算令巩德彬想不惊讶都难。比如,养一支护卫队需要一大堆钱,这还是平时的费用,一旦出了死伤,就有抚恤和治疗,如果残了,更是一辈子的包袱。还有,护卫多是身强力壮的汉子,万一勾引本地妇女,出了花案如何了结?发生强奸,又如何处置?这些不可控的意外,又将是一笔无法估量的支出,毕竟都知道,黄金有价,女人无价。
涉及出钱方式,说法也花样翻新,有的计较盐场大小,出盐多少,有的衡量自家需要护卫的家产比别人少多少,甚至有盐场老板计算,是建护卫队的费用多,还是棒老二的要价高,反正是出钱,给谁都一回事。
巩德彬从父辈手中接手巩家招牌十年多,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难缠的事。看来,要做领军人得先掂量两种选择:一是只领军不过问实事,安心享受那种感觉;二是要付出许多,包括动自己的蛋糕,包括搅乱自己心情。
真不知道当年爷爷领头抗卤水税时是如何想的。
春楼剧情凝固在舒致怀脑子里,一连几天从早到晚埋头挑卤水,途中偶尔坐在小山坡上歇气,也只对着起伏的原野发呆。翻板说表哥:“连一点点冤枉气都经受不起,能成个什么事?真要在乎被人小看,就做点不被小看的事出来!”
晓得翻板是在鼓动他祭出秘籍,翻板越是急迫,舒致怀越不表态,再要多说,就明确告知翻板:“我身背舒家几代人的志向,你以为我不急!”
即使曾祖父不将“让姓巩的把舒家看在眼里”作为家训,舒致怀也从小就愤怒姓巩的小看人。就算他巩家祖上是慈禧太后封的二品,就算方圆几百里没人玩过二品的格,巩家要牛就自己牛,凭啥小看舒家?再有,如今慈禧都不知去哪儿了,还二品个啥!
舒致怀曾拿这话和翻板讨论,谁知翻板不与他保持一致:“巩家要是总惦记这种事,肯定当不成大老板。”舒致怀骂翻板帮仇人说话,分不清敌友。翻板想逼秘籍现身,冒险说表哥比不过巩家,又拿不出真家伙,靠耍傲气来遮盖自卑,和拉了屎不擦屁股差不多。
舒致怀很想冲翻板动拳头,却伸不出手,这是他仅有的一次咽下翻板的难听话。舒致怀从没想到会有人这样鉴定他的傲气。
连表弟都镇不住,如何在巩家面前抬头,更不要说让众人看在眼里了。
舒致怀继续深陷郁闷。翻板以为是春楼剧情的后遗症加剧,怕表哥憋出麻烦,想起世间法则是一物降一物,就去对三个妹子说表哥肚子痛得厉害。
三个妹子一来就晓得上当了。
上当也没人生气,三个妹子轮番逗趣舒致怀。桂芳说:“明知小看人是浅薄,是俗气,你为啥要跟着俗气?”五妹子说:“就算你现在没本钱,也不用在背后怨恨别人,正派人都不这样做。”叮叮说:“靠咬牙切齿记怨恨也能实现志向,世上的志向就太不值钱了。”叽里呱啦一番数落,也不管是否说得靠谱,舒致怀全默默领受,情绪居然好了许多。翻板不得不承认人和人的差别大,假如这些话由他来说,表哥的拳头早挥过来了。
到底还是压不下好奇,翻板问表哥是迷上了三人中的哪一个,还是三人中的谁与他有了啥。舒致怀以一脸微笑代替回答。三个妹子听到他肚子痛,都一齐赶来,他想心情不好都不行。
还有一句更隐秘的话坐实在心底:靠装肚子痛都会长久哄住三个妹子,除非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