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

明德是我老哥矣!平时虽联系不密,但只要想起,就是美好记忆。

一九九五年,为写一册关于西南联大的小书,我到昆明查资料。那时太原到昆明还不方便,得先到成都再转过去,我即想到了明德兄。那次我先到明德家里,住了三四天,他在当地有关系,一直把我送上卧铺车厢,想是他特意关照过,车上还给我送了一份便餐,至今想来依然温暖。

那时明德在四川文艺出版社当编辑,我去了他工作的地方,还认识了木斧前辈、云飞兄。我们一起逛过旧书肆。当时成都有一家名为陶然居的旧书铺,专门售卖古籍,老板姓蒋,给我留下很深印象。此次成都之行,我见识了明德在玉林北街家中的新文学书籍,大开眼界,虽然看得不是很仔细,但对他老兄用心保护新文学书籍的苦心,算是有了大概了解。

明德长我近十岁,在我这一辈吃新文学饭的人里,出道较早,最有资历,也最有成绩。上海子善兄,较明德略长,参加过《鲁迅全集》的编纂工作,这个资历,如今可谓元老级了。子善兄也是学者兼藏家,姜德明先生之后,明德和子善兄,可谓新文学研究界掌故派的老大了。有趣的是二位都没有什么骄人的学历,完全是热爱这个行当,一生坚持下来,有多少风光的教授,退休之日即偃旗息鼓,而这两位老兄悬车之年,依然冲杀疆场。

说他们是新文学的掌故派,不一定准确,只是为便于表达和记忆,也有人说他们是史料或书话派,总之与正统学院派不同,他们是中国传统笔记写作的现代余绪,他们研究新文学的著作,今后会以掌故或笔记体文献,永存世间。早期新文学研究的正途即是学者藏家合二为一,掌故笔记是基本文体,如阿英、赵景深、唐弢、姜德明他们,后来新文学进入大学讲堂,研究方法也发生了变化,文体转向西式论文格式,轻史料重议论了,史料越来越少,文章却越写越长。明德兄后来也进了大学,但他的治学方法没有丝毫改变,依然是史料先行,文献优先,问题无论大小,均由文献发现问题,再由史料解决,言必有据,不发蹈空之论;他的文章,无论长短,都经得起时间考验。史料之外,明德兄也颇讲究文体,他用掌故笔记体写新文学研究文章,为学术研究保存了旺盛的生命力。明德兄将出新书,我用这几句话,纪念我们三十余年的友谊,也愿明德兄坚持认定的治学方向,勇往直前!

谢泳

二〇二二年三月五日 于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