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登科

高骑枣红骏马、身穿大红鲜袍、头戴云翅乌冒、脚蹬步云靴……

其下，是礼官牵马，差使敲锣开道。

当一行人出现在街上时，路人纷纷让道避开时，也三五成群围在路边探头打量，议论不止。

“这便是那位苏公子了？当真是好一个少年郎，才学人品均是上上之佳，能坐这探花之位，实至名归！”

“可不是？而且我听闻这苏公子虽出身武安侯府，却是庶出，并不得受重视，能有如今成就，全凭自己多年寒窗苦读得来的。”

“那侯府里的人，岂不肠子都悔青了？”

“肠子悔青？若是别处倒好可能，但武安侯乃开国功臣后代，会因一个探花就后悔无比？何况苏公子这探花还是递进而来。”

“依我看，后悔定是有的，只是那也不过些许罢了。”

诸多声音汇聚在一起，让整个街头都乱哄哄的，但若仔细去听，还是能够分辨出些许，不过对苏瑾来说，这无非是些无关重要的东西，完全不值得为此耗费心力去倾听。

于是在收心频频向恭贺自己的围观百姓拱手致谢中，队伍也在环绕大半个盛京后徐徐抵达皇城左南门，同先一步到来的邹安汇合，只等后续赶来的状元郎洛诞宸了。

“恭喜苏兄。”

同样装扮的邹安高坐骏马，满脸春风朝苏瑾拱手贺喜。

瞧着邹安和上次略有出入的态度，苏瑾瞬息就明白了些东西，用温和笑容拱手还礼道：“同喜，同喜，此番过后，你我便是同朝同檐了。”

邹安大笑，朝那隐隐有锣声传来的街头示意道：“就是那位性子颇为冷淡，但愿相处起来不会太难吧。”

苏瑾笑着摇头，没有再接话。

很多东西，并不适合在这个阶段说，何况邹安此番表态，也让他得知了想要知道的东西。

邹安见状，亦是笑而不语。

两人就这样各秉默契，未再发出一言，直到洛诞宸抵达，方才打破沉凝。

至于再往后，便是收心凝神，静待时辰的到来。

游街，又名传胪唱名。

按正常制度，传胪唱名是指殿试结束，由天子钦点出状元、榜眼、探花后，由状元带领诸进士拜谢皇恩，再由恩科殿走出，于皇城左南门观看金榜唱名，再到归家的过程。

只不过因为出了登科楼案，三元会首存在变动，故尔不仅再来上了一次传胪唱名，连带顺序也颠倒了，先游街，再面圣。

“三元勒马。”

约莫两刻后，随着黄门尖嗓唱声，紧闭的左南门也在禁军的推拉中缓缓打开，露出里面直铺皇城深处的红毯。

继而，洛诞宸、邹安、苏瑾三人翻身下马，呈品字立于正门。

黄门再唱：“礼。”

三人整理衣冠，向皇城深处行礼。随行礼官也是分批立于其后，一同行礼。

“入。”

……

此行目的地依旧是恩科殿，也即举行殿试的地方。

自左南门而入，将会途经水桥、太和门、午门、端门、承天门……像是朝会所在的太极殿，唯有授受官职时，才会前往。

只不过三元更换实乃科举推行来的头一遭，众人才穿过太和门，便见到不少宫女太监，偷偷摸摸朝这边张望打量，但碍于规矩严苛，并没有谁敢将目光久留，更不论互相议论了。

可即使如此，对这些生活在宫闱深处的人来说，已经是难得的谈资。

接着，随着继续前行，在抵达午门时，一阵阵令人心头澎湃的鼓点也随之响起，一名名身披银白甲胄，手持长枪，分立红毯两侧的禁军，也在整齐划一的声音中，将手中长枪往青石地砖上一杵。

此乃警示三元勿要心高气浮，亦有彰显天子威严的意思。

再往后，便是在逐个穿过端门、承天门时，那些随行差使，分批脱离队伍，等到抵达恩科殿外候宣时，偌大的队伍就只剩下了洛诞宸、邹安、苏瑾三人。

若换作正常程序，此刻三人后面应当还有所有及第士子。

不过……

恩科殿前，三人各自双手垂落，身体微躬，眼观鼻，口观心，浑妥妥三个矗立在此的木头人。

咚！！

陡然，恩科殿前一面大鼓被人敲响，紧接着，一个身穿暗青圆领长袍，头戴尖帽，手托拂尘的宦官自殿内走出，来到殿前平台站定，扯开嗓子唱道：

“宣～今科三元觐见。”

“喏！”

三人齐齐躬身作揖，继而由洛诞宸开头，邹安、苏瑾则落后两步跟在左右，踩着阶梯一步一步走了上去。

恩科殿前台阶，又名龙门，意在鲤跃龙门，与先前走过的长道统称恩科大道，也是天子给予天下士子最大的看重。

至于再往里，说法也就更多了，不过有着原主记忆，苏瑾也不担心出了什么差池。

在严苛按照礼度规矩进入殿内，于正中停下后，三人先是执学生礼作上一揖，尔后便撩起下摆跪地，朝那殿首龙椅处行君臣之礼，朗声道：

“学生，洛诞宸。”

“学生，邹安。”

“学生，苏瑾……”

“拜见陛下。”

天下读书人，皆为天子门生，故在授受官职前，皆以学生自称，而这，也是士子中第觐见天子时须得注意之处，如果以臣自称，未免显得太过于对权力渴望，万一惹得天子不快，弄不好连功名都没了。

“平身。”

“谢陛下。”

随着年轻天子的声音响起，三人起身后，也再度恢复成了先前候宣的模样。

“今朝科举虽出了些变故，但好在我大景良才济济，有尔等这般愿为国尽心，愿为民尽力的学子，实乃国之幸事，朕尤感幸焉。”

“然，今夕一过，尔等便入朝为官，切莫因一时愿成就眯了双眼，乱了胸中热血抱负。”

“十年攻书寒苦，今宵征得冲天路，须得时时回眸从前付出，泼墨卷袖书，方得金榜题名时。”

此般勉励警醒的话一出，三人面色郑重，齐齐躬身作揖道：“陛下训诫，学生铭记于心，无论前路如何，必定三省吾身，不忘初衷。”

……